想来想去，没脸去回贾母呗。

王夫人说要回了贾母再撵晴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抓住晴雯的任何把柄：晴雯说不经常和宝玉在一处，她就信了。人家都不跟宝玉亲近了，还有什么把柄？

说是要回了贾母再撵，不过是句遁词，就是“今天虽然放过你了，但咱们不算完，等明儿再算账”的意思。事实上王夫人没办法去回贾母。要撵人，尤其是要撵贾母的人，拿一句“长得太漂亮”或者“妖精似的”，如何服人？这不是说否定贾母的眼光吗？

要撵晴雯，这是一定的，但还需要找个借口去应付贾母。这是当时王夫人的打算。

接下来抄检大观园，引出奸情、贼赃，四处起火，又有探春冲王善保家的开火、王熙凤病倒、宝钗搬走这几件事，王夫人也手忙脚乱。直到中秋节后，她才腾出手来再“办咱们家的那些妖精”。不过这几天中，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原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训斥晴雯之后，又有人进谗。

进谗的不止一人，但其中一定有一个、至少一个，是出于怡红院内部的，说了非常重要的话，比如四儿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比如芳官的“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和“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之类，使和王夫人再到怡红院时按图索骥，得心应手。

芳官四儿的“私自玩话”都告到王夫人了，晴雯和宝玉素日的亲密，比如拌了嘴后撕扇，比如病补雀金呢“宝玉自能变法要汤要羹调停”，比如这几年的“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难道还会瞒着王夫人？

有没有发生关系，那是另一回事。王夫人怎么也不会下流到对晴雯进行生理检验。但是上述这些细节，和晴雯自诉的“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是绝对大相径庭、背道而驰的。

晴雯撒谎骗人，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居然敢骗王夫人；敢骗王夫人，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王夫人信以为实了”！年近半百、当家理事多年的太太，居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所骗，王夫人脸面何存？

撵晴雯是一定的，但连外衣都不许穿、在“四五日水米沾牙”的情况下、被三四个女人“架”出去，这一定是发现被骗后的巨大恼怒所致。

发现被骗，除了巨大的恼怒，也有巨大的羞耻感，为自己的智商而羞耻。王夫人虽然愚钝，还是有点儿自尊心的。

这羞耻、这自尊，决定她不能再去“回了贾母”再撵晴雯，必须得先斩后奏，把晴雯彻底剪除了，才事后公报、轻描淡写地报告贾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