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遂

一九二六年六月，中国国民革命军中央政治部特派以李超然为首的中共党员四人工作组到当阳县教育局来，他们通过湖北省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转发给我一份命令，内容是：特派李超然等四位同志来当阳协助你发动地方群众，组织地方武装，准备在适当时机响应党中央的北伐大军顺利地进攻武汉。党中央决定于七月九日在广州誓师北伐，打倒北洋直系军阀曹锟、吴佩乎以及其的后台日本帝国主义。同时，任命蒋中正为北伐军的总司令。

我仔细读过这道命令后，感到责任重大，很难办。我当即召开以李超然为首的教育局骨干秘密会议，讨论执行命令的方案。我们也分析了敌我优劣的条件，当时直系军阀曹、吴，大权独揽，无恶不作，天怒人怨，兼而有之，我们是为人民解除痛苦，人民群众是拥护我们的，这是我们一个最有利的条件。敌人是孤立的。我们的武器虽不及敌人的多而优良，但运用武器是人，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是人，不是武器。因此我们对于北伐军必胜，北洋直系军阀曹、吴必败，具有坚强的信心。

我在当阳，是以改革教育的大旗号召全县人民起来革命的。因此，我就派李超然等四位同志为教育局的革新教育宣传员，去公开活动。他们工作艺术很好，到各区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两月他们的任务就大致完成了。

另一方面，我们骨干秘密会议决定军事负责的人选和部队编制。在军事负责人选方面，大家认为以聂豫充任总司令为适合，因为他在武昌起义时，充任过武昌军政府军务司司长职务，富有军事指挥能力，而且有一定的声望。

核算我们已组织起来的枪，大约一千五百支。按照三三编制，约为一个团的实力，可以暂编为一个团。团长由聂兼任，一团三营，一营三连，一连三排、一排三班，约为一千五百人左右。

命令张炳荣(四川人，约四五十岁，他是四川哥老会的头子。当阳接近四川，四川哥老会的人流浪在当阳的人数不少。我们收容他们，一面是利用他们的战斗力；一面是安抚其他的哥老会分子，免得他们乘机捣乱)任第一营营长，任命卢雅卿为第二营营长，命令刘舒轩为第三营营长。连排班长各营自行选派。另外，还组织了约十个卫队班，作为保卫党政各机关用地，由地方政府领导。

另外，还有拿刀矛棍棒的道会门的杂队伍约二三百人，不在正规部队之列，也随着进攻的战斗队一道前进。

命令李超然为参谋长。我们的一切组织计划和作战计划都是由李超然先行起草，交各级会议审议决定后才发给单位执行的。

七月九日，北伐军在广州誓师后，立即向湖南和江西进攻。由于我军是为着正义而战的，所以如万马奔腾，势不可当。我军很快就越过长沙，到了湖南的平江县。我们认为时机已到，遂于八月初旬的一个夜晚，在当阳县城起义了。只是张炳荣率领第一营一连—排一班的士兵，首先冲入县政府大堂打了几枪，就活捉了伪县长陈国藩，关到监牢里去了。

关了大约一个星期，就释放了，他就直接回到武汉去了。

在收复当阳后，我们立即召开党的执监委员联席会议，选举当阳县长。我以多数票当选为县长，组织当阳县新政府的同时，命令聂豫率领第一，二、三营由育溪河镇、小烟墩集、大烟墩集(属荆门管辖)以最快速度进攻荆门。沿途都无阻挡，只是在大烟墩集打了几枪，敌人就撤退了。荆门县城里也没有抵抗，就开门投降了。聂豫在荆门未停止，又以快速向钟祥进军。由于部队复杂、军纪松懈，有极少数的流氓分子混杂其中，在正规军经过之后，他们在后面有些抢劫民间

财物之恶劣行为。这是在战争初期难以避免的坏事情。

命令参谋长李超然率领卫队班以最快速度前进，向远安县城进攻。李超然迅速到达远安县城，仅仅经过一次代表谈话，未放一枪，就收复了远安。

命令朱绍裔(朱遂)任全军政治部主任委员，并兼主委统筹军需，坐镇后方，以维持秩序而保安宁。

命令李超然迅速去钟样北方山地，主持与张炳荣等商议坚守山地待援的问题。

由于我北伐军进抵武昌城下，采用政治攻势，以免损失人民的生命财产(因为北洋军阀的死党陈嘉谟等死守武昌城，坚不投降，我军屯兵城下，就一直待了四十天)，于十月十日才由城内起义军和外围的北伐军内外夹攻，才收复武昌。

由于这个敌我长期的对峙阶段，敌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才四路分兵进犯当阳。首先是驻扎宜昌的卢金山派一个团进犯当阳。敌人已经知道当阳是一座空城，当他们行抵城西门外长坂坡距城十里的穿心店子时，即在那里从容休息整顿装备，然后大胆地向当阳县城进发，以显示威风。我得到这个情报后，立即集合四个卫兵讲话。我说：当阳是古代战争史上曹操和刘备大战的名城，长坂坡的雄风，是千秋佳话。当年曹操和刘备大战长饭坡，赵子龙为了保卫刘各安全退却，他单人匹马单枪，在曹操的百万军中横冲直闯，旁若无人，终于获得胜利。今天改人只有一个团的兵力，何况他们又是反革命的部队，都是一些怕死鬼。我们现在还有四杆枪，大家都是革命的队伍。你们敢不敢在长坂坡上作一天战呢？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敢！”我乃吩咐一杆打不响的枪守卫县府大门，叫他等我退却后，就出北门向荆门方向去集合。

我分配完毕，立即用三个卫兵跑步上长坂坡。长坂坡距穿心店子之间的子龙畈，是一个开阔的凹地，长坂坡居高临下，又有森林作隐蔽，地形于我们有利。我们到达长坂坡的阵地后，我即和他们三人商量采用流动式的游击战术，三个人分为三个地区隐蔽起来，必须候敌人进入我们一二百米的射线界内，才能开枪，矢不虚发，一定要百发百中才是好样的啊。他们都说：我们都懂得，我们不会吃敌人的亏，只有敌人吃我们的亏。

我们又待了好一会，敌人才从穿心店子用双行队形前进。北洋军阀行军队伍的序列，一般都是先头部队的连长走在最前面，大官走在后面。及至他们进入我们的射线界内，我卫士第一枪就把第一个骑高头大马的连长打得滚下马去了。敌人疑惑起来了，恐怕当阳城里援兵到了，不敢前进，队伍统统退回穿心店去了。我们待了好久，敌人才从北、东、南三面向我们进行爬行包围。但是我东放一枪、西放一枪，每放一枪，一定打伤敌军一个。卫士真是神枪手，百发百中的英雄汉啊！就这样，我们在长坂坡上和敌人鏖战了将近五个钟头。我们知道敌人的包围圈将合围了，我们乃率众从北方向荆门方面退却。

我曾写下列的诗句——

独守空城学孔明，献身革命尽忠减。

我和卫士枪三杆，长坂坡前杀敌人。

我退到荆门后，继续向钟祥追赶大部队。当时我军进攻钟祥胜利后，遭敌张联升部由襄阳向荆门进犯；王汝勤部由荆州向钟祥进犯。我军寡不敌众，便退守钟祥北部山地待援，并令调参谋长李超然迅赴钟祥山地代理聂豫职权，与张炳荣等商议坚持固守山地待援。

大约蹲了三十几天。我依然搞我军在山地所管辖的区域内的军需问题和政治宣传工作。

当我军失败退入山区时，聂豫就认为张炳荣逐渐暴露他的土匪本色，骄悍起来了，不听他的指挥。他离开了山区，请调李超然来代理他的职权。我们同意了。他走了。聂豫走后，张炳荣的兽性复发，要去武昌向北洋军阀头子投降，进行反革命活动。

当北伐军收复武汉三镇后，就派三个师组成西征军，以何健带领一个湖南师，广西叶琪广西师，湖北夏斗寅带领的一个湖北师组成之，以何健为指挥官。他们从武汉出发，一直经过钟祥，到当阳。当西征军路过钟祥时，我带着当阳县印，跟在他们尾上回到当阳来了。教育局里我所任用的干部如张良弼(人瑞)、罗国玺、皮元良等等都依然照旧供职，安然无恙。他们把我从起义离开教育局以来的每月工资，完完全全地送给我。他们还认为我可以继续做这个教育局长。

这件事情证明了当阳的群众是支持我、拥护我的。

一九二六年冬离开当阳的时候，仅仅知道李超然是共产党的领导人，他是参加当阳革命的主要领导人物之一。也仅仅知道第二高小的学生张人瑞、罗国玺、皮元良、刘秀松、付立权等是中共党员。

附记：以四十四年长期之往事，以八十五岁高龄之老人，以当阳革命如此纷繁混杂之局势，以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人心之险恶，以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之仓促，要把这样大的问题绘影绘声、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如同写真，这不独是我这老态龙钟的老头子所难完全办到，就是年富力强、聪

明绝顶的青壮年，也不敢说他们都能办到而无遗憾啊！

总而言之，一句话：“实事求是，有的放矢”而已。

当然，我对当阳革命史的概况简述是错误杂出，张冠李戴，桃代李僵，缺点是在所难免的。我要求热忱编撰当阳革命史的同志们，根据“实事求是”的原则，再三再四地调查研究，不厌其烦地搞好这个工作，使它成为当阳人民革命史这是我所馨香祷祝以求的啊！

朱遂亲笔1970·1·23·时年八十五岁

注：

此文是一九七〇年朱遂(绍裔、禅服)先生所写的回忆录的一部分。由于当时极左路线的影响，朱老先生正受着不公正对待。尽管当时政治气候恶劣，但朱先生耿耿正气尚溢于言表，敢于秉笔直书——即所谓“实事求是”吧。我在整理该文时，尽可能忠于原著。但对于文中一些显然是笔误之处及史实不符之处，我也做了一点订正。

冯有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