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上的中年：从工程老板到网约车司机的生存突围

老陈是我同窗30年的老伙计，70后，打从青涩少年时就一起摸爬滚打，毕业后他一头扎进工程施工承包的圈子，这一晃，我们俩都从毛头小子熬成了扛家带口的中年人。更亲眼看着他从工程圈里挥斥方遒的“陈总”，变成如今握着网约车方向盘、算计着每单流水的普通司机——他的故事，藏着太多中年人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无奈，也透着一股咬着牙不认输的倔强。

我身边认识老陈的人，都忘不掉他最风光的那些年。那时候他手里的混凝土搅拌站项目排着队来，车子房子都换了几个了，最喜欢开着他那辆黑色奥迪Q5，车钥匙一甩，走路都带着股“不差钱”的底气。朋友聚会、客户应酬，他永远是抢着买单的那个，动辄上万、大几万的饭局眼都不眨，席间谈的是“下一个工地准备投到哪里”，“这个项目能赚多少”，说话豪爽，拍胸脯的动作比谁都敞亮，用他当年的话说：“男人在外面就得活得有面儿。”那时候的他，是我们这群老同学里的“标杆”，谁提起老陈，都得竖个大拇指：“这哥们儿，混得真牛！”

转折点出在疫情之后。先是手里的几个工地因为防控要求停了工，工人工资要发、材料款要结，可甲方的回款却一拖再拖——工程行业的账期本就长，疫情一来更是雪上加霜，承诺的“三个月结”变成“半年”，再后来干脆成了“等通知”。老陈起初还抱着希望，四处托关系找新活，可行情大不如前，要么是项目太小不够覆盖成本，要么是甲方要求先垫资，他手里的现金流早就空了，根本不敢接。最后终于挺不住了，工程项目搞垮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没了项目收入的老陈，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先是刷爆了手里的3张信用卡，额度不够就借银行网贷，想着“等回款一到就还上”，可回款没等来，债务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各种平台网贷欠款已经近40多万，房贷也逾期了4个月，银行的催收电话像魔咒一样，手机一响，他心里就发慌。

更糟的是债务纠纷。之前给一个小项目已经结了5万元工程款，对方竟一直着说没有结清，因为工程手续没有办理清楚反倒被对方起诉——结果法院判决后，他的信用卡、微信支付宝等全被冻结，连日常买菜都得用现金，兜里揣着几百块钱都觉得不踏实。

为了还债，他早把把心爱的奥迪车卖了，按揭买了一辆不到10万出头的新能源轿车——是因为新能源车电费便宜，还可以用来跑网约车来赚钱。从那以后，老陈的生活就只剩下“方向盘”和“路线”：最拼的时候，每天早上6点起床，简单扒两口饭就出车，一直跑到凌晨2点多，车灯照着空荡的马路，困得眼皮打架就掐自己一把，硬撑着往家开。一天下来要开十几个小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座椅上的靠背垫都被磨得发亮。扣除平台抽成、电费，一天净收入也就三百多块。他和我说，跑网约车一个小时大约就30元左右，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多少钱来，可是现在不跑车能干什么呢？我有时问他吃饭了没，他说带的馒头顶一下。

前几天碰到他，他两鬓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说话声音没了当年的洪亮，带着点熬出来的沙哑。“兄弟，你知道吗？现在看到奥迪车就想躲着走，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人生。”他翻出手机里当年饭局的照片给我看，照片里的他穿着西装，笑着和人碰杯，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的他自己，开着网约车手指上带着方向盘磨出的薄茧心里堵得慌。他叹口气说：“现在不敢想‘东山再起’，就想每天多跑两单，能多还一点是一点，别让家里人跟着我遭罪。”

老陈的遭遇，从来不是个例。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有太多和他一样的70后、80后：曾经是行业里的中坚力量，有过前呼后拥的风光，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得喘不过气的债务、停滞的行业行情逼到了生存边缘。他们放下曾经的体面，钻进网约车、外卖车的驾驶室，用最朴素的方式“活着”——不是不想回头，是眼下的每一步，都得先顾着“活下去”。我把老陈聊天记录截图了，记录一下这个当前的现状。

他们的出路在哪里？或许是等行业回暖的那一天，或许是在跑网约车的间隙找到新的机会，又或许，只是靠着一股“不认输”的劲，慢慢把债务还清，把日子拉回正轨。但无论怎样，老陈和无数像他一样的中年人，都在咬牙坚持着——就像他说的：“只要车还能开，路还能走，就不能停下，家里人还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