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修鞋摊的张老爷子最近总对着日历发呆。邻居们都知道,这老头今年整一百岁,背驼得像张弓,耳朵背得打鼓都听不见,每天最大的活动量就是挪到树荫下晒太阳,偶尔嘟囔几句没人懂的方言。谁也没想到,这天清晨,他竟揣着个布包,坐了三小时高铁,直奔河南漯河那条叫“受降路”的老街。

老街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路牌上“受降路”三个红漆字有些斑驳。张老爷子被搀扶着站定,枯树枝似的手指哆哆嗦嗦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束用红绳捆着的野菊花,黄灿灿的,像是从田埂上刚摘来的。

“七十多年了……”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当年就在这附近,小鬼子把枪扔得满地都是。”周围有人凑过来听,才知道这不起眼的老头,当年是新四军的通信兵,腿上还留着刺刀划的疤。他说那会儿自己才二十出头,扛着枪追敌人,觉得这条路特别长,长得像走不完;如今拄着拐杖慢慢挪,倒觉得路太短,短得不够他多看看。

有人问他为啥非要来这儿。老爷子没直接回答,只是把野菊花轻轻放在路牌下,用袖子擦了擦牌上的灰。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了几片,像极了当年战场上飘飞的传单。他对着路牌鞠了三个躬,每一下都弯到几乎九十度,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重量都压在鞠躬里。
返程时,张老爷子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老头,靠在高铁座椅上打盹,嘴角却微微翘着。没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或许是当年一起冲锋的战友,或许是这片土地重获安宁的模样。
夕阳下,受降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那束野菊花在路牌旁轻轻摇晃,像一个沉默的约定——总有人会记得,这条路上曾发生过什么;总有人会带着一束花,替那些没能老去的人,再走一走这太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