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云（素材/项日华）

我哥项常伟今年60，他比我大三岁，从小到大，我没少挨过他的揍，但毕竟是一个娘胎生下来的，基本都是床头打，床尾和，小的时候，我们兄弟俩从来没有隔夜仇。

他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因为学习好，又会说巧话讨好人，惹得身边所有的亲人都喜欢他，尤其是父亲，对他更是娇生惯养。

我记得那一年我10岁，已经读初中的哥哥有了大孩子的模样，在我们镇上读初中，初一到初三都有晚自习，有一段时间，哥哥总是下完自习很晚才到家。

母亲担心哥哥的安全，让父亲说说哥哥，但父亲因为偏爱这个大儿子，把母亲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母亲也只好作罢。

小时候，我和哥哥睡一张床，他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做了什么，我都特别清楚。那段时间，哥哥每晚回来裤子口袋里都沉甸甸的，刚开始我以为是哥哥在学校赢下来的弹珠，后来才知道是鲜甜可口的大桃子。

我知道哥哥晚回家的秘密后，哥哥为了封住我的口，每晚回来都会拿一个小桃子给我吃。我问哥哥桃子是怎么来的，他悄悄地和我说，是去村头老张家的院子里摘的，他很聪明，每次只摘几个，这样白天的时候不会被主人发现。

但每晚总是这么偷，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吃过哥哥给的几个桃子之后，胆小的我劝哥哥之后不要去了，要是被发现父亲会打断他的腿，但他却不以为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由于偷摘的次数多了，很快老张也发现了，老张为了不打草惊蛇，什么都没说，晚上的时候，他守在自家的院子里，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刚好那天晚上，哥哥的嘴又馋了，于是被老张抓了个现行。

老张打算直接送派出所，父亲拉下老脸不断地赔不是都没用，最后还是我二伯，村里的红白喜事的负责人，他去求了情，并以10块钱作为赔偿，老张这才息事宁人。

就算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也丝毫没有教训他大儿子。

父亲这样的放纵，成为了哥哥日后牢狱之灾的导火索。

哥哥虽然调皮，但哥哥成绩好，会读书成为了哥哥的免死金牌。初中毕业后，哥哥没有选择读中专，而是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一中，他想读高中，他想考大学，他更想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看一看。

之后哥哥如愿考上了山东的一所大学，这让一辈子弯腰埋头苦干的父亲在村里挺直了腰杆，村里的那些人，都是一副嫌贫爱富的嘴脸，你家出了一个大学生，一个个都笑脸相迎。就是我那个和父亲十多年没有来往的大伯，也亲自来为他大侄子祝贺。

农村里的风土人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大学毕后的哥哥被留在了山东，参加了工作，没过几年父亲觉得哥哥也老大不小，想让他回老家，也能给他安排一门亲。

1990年，哥哥考上了县城政府的公务员，成为了政府里面领导的文员，有了一份在县城政府里面工作。那段时间，前来为哥哥说媒的人络绎不绝。热闹的就像过年亲戚来家里拜年一样。

1992年，哥哥和嫂子结婚，同年，哥哥官升几级，从当初一个小小的文员，成了科长。有人说，哥哥升官是因为嫂子娘家人出了力，但我更认为是哥哥能力出众，同时会讨领导的欢心。

1993年，我从师范毕业，后来在哥哥的推荐下成为了县城中学的一名老师，也是在这所学校里，我遇到了值得我一生守护的爱人。

那些年，因为哥哥官运亨通，家里很快摆脱了贫穷，我记得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安装电话的，也是我们村第一个买摩托车的，我哥哥也在1996年，买了他人生的第一台小汽车。

那时候的我很好奇，哥哥作为一名公职人员，工资应该没有那么高，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后来东窗事发，我才明白，这些财富都是哥哥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得来的。

2000年前夕，因为马上过年，我打电话问哥哥今年是打算在老家过年，还是咱们把父母接到县城里面来过年，但怎么联系他，都联系不上。

直到我所在学校的校长找我谈话，当时谈话的时候，还有两名穿着警服的人员在旁边记录，他们深入地了解了我和哥哥之间的利益往来。这些年，除了哥哥帮我安排的这份工作，其余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输送。

哥哥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向家里人透露。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审查，出了学校门，我才意识到，哥哥出事了。

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他们年事已高，怕他们接受不了。我开始通过自己的关系四处打听有关哥哥的消息。

在一位高中同学那里得知，哥哥于1999年12月3号被检查院带走，至于犯了什么罪，我那位同学也不知道，他让我不要瞎打听，只能在家等消息。

2000年9月20号，哥哥因贪污受贿，且数额巨大，被人民检察院依法起诉，最后被判了18年。

一审结束后，哥哥没有上诉，他知道自己犯的事情，上诉也是维持原判。

后来探监的时候，我见到了哥哥，他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剃了光头，穿着囚服端端正正的坐在我面前。

在探监室的电话里，哥哥对我说：日华（我的名字项日华），以后别来了，有事就给我写信，你好好照顾爹娘，我不能为他们送终了，往后的日子你要多辛苦一些，哥这辈子欠你们的。

说完哥哥就挂了电话，任凭我怎么撕喊他都没有回头。

哥哥出事之后，嫂子也受到了一些牵连，但问题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当时只是限制了我嫂子不能出境，后来哥哥的事情尘埃落定，嫂子的限制也得到了解除。

2004年，嫂子带着侄女去了广东，至今一次都没有回来。

我的父母于2013、2016年分别离世，每一位亲人的离世，我都给哥哥写信通知了，但他一封信都没有回我。

2018年，哥哥出狱，我得到了村里的通知，那天我和老婆一起去看守所接他，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话。

在我家没住几天，他就说要出去租房子，我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有过多的挽留。临走的时候我给了他2万元，我知道他身上没有钱，但他只拿了一万。

他因为刚刚出狱，目前只能在本市活动，他找工作四处碰壁，一是年纪大了，二是坐过牢，别人都不敢要。

后来我通过关系给他找了一份地下室保安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比较轻松，不用干重活。

保安干了一年之后，他想去广东找嫂子，想看看女儿，但他连嫂子的地址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和嫂子已经离婚了，直到给他去开死亡证明，我才知道他们一直没有离婚。

2019年，他辞职去了广州，2022年才从广东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说，我也不过问。

回来之后，他在一家建筑工地干苦力，虽然累，但赚的多一些，我曾想着帮他换一份轻松的工作，但他不肯。

2023年1月26，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原来哥哥在出租房里突发心梗，人已经离世，让我去认领。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老婆说：哥哥已经走了，在怎么样，也得通知嫂子和侄女，但我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

后来还是通过哥哥的手机找到了嫂子的电话，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嫂子很平静的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就挂断了。

隔天上午，侄女一个人回了老家，我领着她去看了她爸最后一眼。当天晚上，侄女留下了1万块，让我办理哥哥的后事，她以还要上班为由，当天晚上就走了。

我没有收她的钱，我让妻子给她买了一些老家的特产，把那一万元钱塞在了特产里。

侄女不在，我让儿子女儿为哥哥披麻戴孝，办理完哥哥的后事，我将哥哥葬在了父母的墓旁边。

哥哥锒铛入狱的那段时间，我的父母提的最多的就是哥哥，想得最多的还是哥哥，现在他们以另外一种形式，又团聚了。

我是该为他们高兴，还是为他们哭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