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发生！”当张晓梅从广播里得知自己的父母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时，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双手哆嗦着，差点拿不住手中的茶杯。

她不敢相信这个噩耗，父亲是北京的重要官员，怎么会突然被隔离审查，连带着母亲和她一起被下放?二十岁的张晓梅生长于北京一幢豪华别墅中，是典型的娇养女。

她上学在北京最好的女子中学，成绩优秀，父母和老师都夸她有出息，说她一定能成为这个伟大时代的栋梁。可是好景不长，在这一年，张晓梅的生活天翻地覆。

这天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一群陌生人，说是要搜查他们家有没有非法财产，并且通知张晓梅和母亲马上收拾简单行装，准备前往农村劳动改造。父亲已经被带走了。

“这不可能！这不公平！”张晓梅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死死抱住家门不让那群人进来。可是很快就被拉开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翻箱倒柜地搜查，家里一片狼藉。

“闭嘴！你这个破坏社会主义坏分子的种，还敢叫嚣！”一个年轻的士兵一巴掌甩在张晓梅的脸上，疼得她满嘴鲜血......

火车在颠簸中前行，张晓梅趴在破旧的木窗上，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荒漠飞速倒退。她已经离开繁华的北京几天了，火车越走景色越是萧条荒凉。再也看不到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黄土飞扬，偶尔几间破烂泥房。

“我们要去的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张晓梅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又过了两天，火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贫瘠偏僻的小县城。

张晓梅和母亲被军人押着上了一辆破旧的军用卡车，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一处叫刘家沟的小村落。

下车后，张晓梅看到的是一片黄土，几间破旧的土房，以及脸上布满皱纹、身着粗布衣服的村民，个个神色莫测，眼神怪异。

“喂，新来的吧。”一个驼背的老太太拎着个破草袋慢悠悠地走过来，“来，给你们母女几个馍馍充饥。”张晓梅看着那又黑又硬的馍馍，实在咽不下口。

她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衣衫褴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要互相帮助啊。”老太太继续唠叨着，“明儿我带你们认识认识村里的人......”

“不！我才不要在这鬼地方生活！”张晓梅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来到刘家沟已经一个月了，张晓梅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虽然依然思念北京的家。

村里的人对她还算友好，尤其是村妇女主任常常关心她，时不时送些好吃的过来。“小梅啊，你已经二十岁了，该考虑找个对象了。

咱村里有两个还不错的小伙子，你看看可有意思?”妇女主任笑呵呵地走进张晓梅的泥房。“哎，阿姨，我现在没这个心思......”张晓梅有些为难。

“好好好，我这不是看你父母不在，一个人在外头吃亏嘛。有个人照应着，得体验到家的温暖感觉啊。”妇女主任自顾自地说着，招呼两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进来给张晓梅介绍。张晓梅礼貌但坚决地拒绝了。

没过几天，她突然发起高烧来，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这时，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壮年男子敲开了她的门。“我是李大强，村里人都叫我大强哥。听说你病了，我给你送点药和鸡汤。”

男子腼腆地说。张晓梅记得这个人，之前妇女主任也介绍过，是个孝顺老实的小伙子，父母双亡，和二叔一起务农。张晓梅看着桌上的药和热腾腾的鸡汤，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不久之后，在妇女主任的再三撮合下，张晓梅还是嫁给了李大强。虽然婚礼简陋极了，只有村委会开的一个证明，但张晓梅心里却平静祥和。大强待她极好，而且再也不必天天挨饿受冻了。

张晓梅逐渐习惯了农村生活的节奏，和大强一起在地里干活。大强家虽不富裕，但手艺不错，经常给她做些红烧肉、炖鸡等好吃的。张晓梅也学会了挑水、烧火、缝补衣服等家务活。

虽然想念北京的家，但这里已经成了她的新家。又过了几年，张晓梅给大强生了个胖乎乎的儿子。她明显感觉大强对她更加呵护备至了，时常亲手给孩子做些玩具。

每当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张晓梅也会露出幸福的笑容。儿子永远是她和大强之间最牢固的纽带。转眼到了1973年，张晓梅在村里渡过了五年时光。

一天，她突然收到了母亲寄来的一封信。原来，她的父母改造期满，已经返回北京，重新获得了自由！他们盼望女儿也能尽快回去团聚。

张晓梅双手紧握这封来信，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可是，当她抬头望向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儿子，又看到桌上大强亲手做的野味肉馅馍馍时，心里充满矛盾。

她该离开这里吗?整整三天三夜，张晓梅挣扎彷徨。终于，理想主义的情怀战胜了一切。她决定独自回到北京，这是对自己成长的负责，也是对父母的孝心。

虽然感激大强，但他终究不是她的本心选择。“大强，我要回北京了。这几年多谢你的照顾，我会永远记得。”张晓梅鼓起全部勇气，对大强说出了离别的话语。

“什么?你要走?”大强震惊极了，“孩子还小，你就要抛下我们母子两人不管了?”

“对不起，我必须回去。你们俩会没事的，村里人会照顾你们的。”

“张晓梅，我不允许你走！你走了孩子怎么办?”大强怒吼着。“孩子就交给你抚养吧。我相信你会好好对他的。”张晓梅没想到大强会这么激动。

“我绝不允许！”大强一拳砸在墙上，“你走就是抛弃我们！”

“大强，让我走吧，这是我的选择。”张晓梅红着眼眶哀求道。两人僵持不下，争吵许久。最后大强放弃了，愤怒地摔门而去。张晓梅带着仅有的一小包行李，独自流着眼泪，步行到县城乘车离开。

回到北京，张晓梅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先后在中学和图书馆工作。十年后她又结婚生子， 丈夫是一个商人。现在住在一个三居室的新楼里，生活富裕又幸福。每逢佳节，和丈夫孩子一起出游玩乐。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遥远的那个村庄，想起大强和那双天真的大眼睛。她时常在梦中惊醒，梦见小儿子哭喊着要妈妈。这成了她终生的痛，一个抉择带来的伤害与遗憾。

时光荏苒，转眼张晓梅在北京已经生活了40余年。她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故土，也未曾再见过大强和自己的儿子。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样，儿子长大了吗，还认不认得她。

人生没有完美的选择，她只能在两种不完整中作出取舍。理想主义驱使她北返，却也造成了另一份伤害。她无法预测未来，只能不断审视过去。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有一些遗憾，但也要欣然接受，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