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深仇大恨 莫亚生口述 张兆金整理

我自幼父母双亡，一直跟随舅父生活。在我十四岁那 年，家乡大早，颗粒无收。舅父谢志雄便带着年迈的外公、 舅母、表姐及刚满月的表弟和我，离开老家桂平来柳谋生。几经辗转，后在火车南站置了间板皮房住下，制作一些糍粑 之类的小吃赖以谋生。

我们在南站街住的第二年八月，日寇已攻陷衡阳，矛头 直指广西。湘桂沿线的大批难民涌向柳州，柳州城顿时异常 地臃肿，畸形的热闹起来。而火车南站作为难民和货物向西 南疏散的铁路运输枢纽则更甚，人聚如蚁，货堆如山。

记得 晋八月中旬的一天深夜，突然发生大火，一直燃烧了几个小 时，使整条南站街的房屋、货物几乎全部化为灰烬。我们家 的房屋也被焚无存。后据报纸披露，此次大火是一旅店老板 为盗走寄存的货物，故而特意纵火灭迹的。舅父闻后，他说 虽然也恨这些不义之徒，但更多的恨还应归咎于东洋鬼子， 如果不是他们侵略我们，就不会发生此难。还说自己不是要 养家，一定要去当兵，上前线狠杀鬼子！

我们的房子被烧后无以栖身，那时租房极贵，舅父就买 了只木船，举家搬上船住。我们的船就停泊在谷埠码头或大 南门码头等处。我和男父及年已十八岁的表姐每天挑水去卖（那时商家富户也还未有自来水），舅母带着岁多的小表弟 就和外公守船和料理家务。 我们挑水卖才二个月左右，日本鬼已进入广西，柳州开 始告急。

当时军政当局限令柳州全城居民在三天内疏散离 城。舅父决定驾船沿河顺流而下，走一步算一步，如没有合 适地方就放船回老家躲避。 我们驾船到鸡喇往下不远，船底触上暗礁裂开一条尺多 的缝，用破布棉花塞缝后仍渗水进来，不时要人戽水。故舅 父不敢贸然放船直下桂平。后来便在立冲附近觅一僻静的岔 沟，将船灌水沉入沟底。我们择个离河不远的山窝较隐蔽 处，搭了个“人”字形草棚住下。每天去挖捡农民收割后地 里遗漏的红薯芋头，加些米煮成稀粥度命。

苦苦熬了两个余 月，生活日渐不济，正为所带的钱粮已快用完担忧之时，闻 说柳州已成立了地方维持会，正发“良民证”安民。而且城 里好几处开了赌馆，也开始有摆卖做些小生意的了。舅父听 说后，就将船搞好，带着我们驾船返柳，再寻生计。 船逆水而上，由我在岸上拉纤，舅父划浆，表姐则在船上 专戽渗漏进舱的水。

当天近黄昏时，我们的船刚到三门江， 突然从码头上下来六、七个鬼子，个个凶神恶煞，先用枪拦 住我，接着叽哩咕噜的还打手势要舅父把船靠岸。船一拢 来，鬼子们朝船上一看，即刻呲牙狞笑起来。一个蓄仁丹胡 子的鬼子边招手边嚷道：“花姑娘的，快来的，皇军大大 的，喜欢的……”我表姐早已吓得退向后舱。鬼子见她俩一 动不动，马上扳起面孔，两个鬼子冲上船来，用上着刺刀的 枪挑翻前舱的篾棚，一手提枪，一手先来夺舅母怀里的小表 弟，接着用力一甩，将未足两岁的表弟抛向水中。舅父见 状，即从后舱跳进冰凉的河里欲救表弟。孰知舅父刚跳下 水，岸上一个鬼子眼疾手快，抬手就朝正下沉的表弟开了一 枪，枪声响后，水面就涌现一股殷红的血水。放枪的鬼子凶 恶得很吓人，他“嘿”的吆喝了一声，用枪比划了两下，令 舅父朝我靠拢，要我俩举双手抱着头蹲下，这鬼子就站立在 离我们丈余远的地方，一直持枪看守着我和舅父。 鬼子拖拉着舅母和表姐下船后，就如一群饿狗争吃般地 扑向她俩。

我外公年届七十又患着病，也不顾一切地踉踉跄 跄的跟随上岸，边打拱手求情边阻拦鬼子，被鬼子一脚 踢 倒，接着丧失人性的鬼子一连用脚狠蹬外公的胸腹部，活活 的被蹬得七孔流血而死。 舅母和表姐都被扒光衣服推倒在地上。我表姐一开始就 拼命反抗，把第一个向她施暴的鬼子抓得胸口和脸上都流出 血来。这个被抓伤的鬼子小头目，怒不可遏地令人将表姐双 手按住，亲自用两支上刺刀的短杆盖板六五枪，分别插穿手 掌心，将她钉牢在地上再行轮奸。我和舅父都恨不得冲上 去，杀了这群野兽般的鬼子解恨：舅父闭上眼睛不忍看这耻 辱的惨状，把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那个首奸舅母的鬼子，泄完兽欲后，只见他猛地一把抓 住我舅母的头发，一提就把舅母拉起坐在地上，接着他半蹲 半站地把淋浊的阴茎挺到舅母的嘴边，要她把他的阴茎舔干 净。只见舅母佯装顺从，却一口将他的龟头咬断。在此同 时，她又反手抓住在身旁摸弄她的另一个鬼子的下阴，接着 把头一歪，张口就咬其颈。两个被伤的鬼子痛得连声哎唷大 叫。几个鬼子慌忙上前，朝舅母又捏喉颈又掰手，乱哄哄的 为这个被抓咬的鬼子解围。鬼子七手八脚的搞了好一阵，舅母仍死命不放。看守我和舅父的鬼子见状，就转身上去用枪 上的刺刀猛刺舅母。舅父见这是个最好的逃跑机会，霍地站 起来，拉我快速钻进河坎的绿丛里，一口气斜着跑上坡顶。待看守我们的那个鬼子回过神来，已不见我们的踪影了，加 上这时天已快黑，追来几步就再不追了，只朝我们逃跑的方 向胡乱放了几枪。 舅父和我在山上躲至半夜，见没有什么动静，才摸出 来。

怕中鬼子的埋伏，我和舅父就从上游的环江村一带泅水 过江，直奔古亭山东南的高烟村。一路打听，第二天才找到 我们的自卫联队。舅父报仇心切，就和我毅然加入了自卫 队。 不久，舅父和我随自卫队在鸡公山下伏击一小股日寇 时，舅父打死了一个，后又和队员生俘了一个。带回黄坪 时，这个鬼子反抗逃跑，舅父追上去，用在家学来的武术绝 招，把这个鬼子打得头青脸肿后抓了回来，想起舅母惨死的 情景，舅父万分愤恨，旋即亲手杀了这个鬼子，并割下其肉煮 来和大家送酒，以解心头之恨。舅父总是说，鬼子杀了我家三 个，我要亲手杀他三十个！为了报仇，舅父偷偷要了队里的 九枚手榴弹，和我各自带了支七九步枪，于一九四五年元月 下旬的一天，借去换哨之机悄悄跑出去，伺机杀敌。 当天我们翻山过岭，尽量择荒径走。

到了牛园附近，向 村民买了儿厅糯米和十来斤红薯，借锅煮熟后带走，作为几 天的干粮。我们后来找了座居高临下的石山，雏容至柳州的 公路就从山脚下过，地势险要。我们在其上袭击过往的鬼 子，不但随时可退，而且向公路的一面是悬崖峭壁，鬼子根 本不能直接攻上来，所在地形十分有利。

我们在山上守候的第二天午后，就有一队约百多人的鬼 子经过。舅父和我各在一处石头凸起的地方准备伏击，我们 俩相距四、五丈远，便于相互呼应。当时我仅十七岁，翼父 已四十一岁，投掷力当然比我强，所以手榴弹都给舅父。当 鬼子行至我们的下面时舅父就将手榴弹一个接一个的扔下 去，大约炸死炸伤了十多个鬼子。接着我们都用枪向鬼子射 击，又打死了几个。鬼子在一阵慌乱过后，立即伏在公路外 侧向我们还击，几挺轻机枪向我们猛扫过来，致使我们只有 躲在石头后面不敢抬头还击。舅父知道不妙，大声喊我后 撤，我便弓着腰拼命往后山跑。舅父刚跑几步，就被机枪扫 中下身倒了下去，我见了正要回来扶他，舅父叫我快跑不要 管他，说是也不行了。正在这时，鬼子的钢炮响了，一颗接 一颗的炮弹都在我们原来的位置附近炸开。我连爬带滚的赶 紧逃离，跑几步又回头望一下。突闻轰的一声炸响，舅父就 被炸得血肉横飞，连尸体都无存。跑着跑着，我也觉左膀被 重重的冲了一下，接着血就涌了出来，我只好把枪丢了，用 手捂着伤口逃回牛园……。

到牛园后，幸遇到一个姓张的逃难来此的柳州人，当时 他为每日得三斤米而在坳口帮放哨。我把负伤的情况告知 后，他即在附近找了一把草药，用嘴嚼碎替我敷在伤口上。几个小时后，弹片竟奇迹般的自行出来，不到十天伤口也愈 合了。后来，因我人单力薄，只好和一群难民同躲在村后 的一个茶籽岭上，每天就帮放哨为生。

直到柳州光复后，我 就按张伯原先告知的地址，在湾塘村(今弯塘路）李子园找 到了张伯，感谢其扶伤之恩。并租住了他家，从此在柳以贩 养鱼花为生。日寇侵华，带给中国人民深重的灾难，也留给我们民族 的奇耻大辱和深仇大恨。日寇惨绝人寰的暴行，我的亲人的 悲惨遭遇，永远留给我难以忘却的悲痛的回忆和刻骨之恨！

虽然五十多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 历史告诉我们，落后就会挨打。要使民族自立自强，必 须发展经济和科技，保持强大的综合国力。 ——摘自1995年7月7日《人民日报》社论

街头揭露日寇罪行的海报。图片来自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合办的网站：中国历史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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