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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成“天才指挥家”的舟舟,如今已褪去了光环,成为一名普通人

1997年10月,一个摄制组悄悄潜入武汉交响乐团的排练厅。灯光刺眼,汗珠顺着胡一舟的鬓角滑落,他拍了拍燕尾服:“师傅,能

1997年10月,一个摄制组悄悄潜入武汉交响乐团的排练厅。灯光刺眼,汗珠顺着胡一舟的鬓角滑落,他拍了拍燕尾服:“师傅,能不能把灯调暗点?”这句话成了纪录片《舟舟的世界》的第一个同期声。那一年,他19岁,智力相当于三四岁,却被镜头包装成“华人最年轻的指挥家”。

追溯到1978年4月1日——愚人节,当许多人还在讨论玩笑的边界,40岁的低音提琴手胡厚培第一次听见自己儿子的啼哭。孩子面部特征特殊,哭声微弱,医生只说了一句“21-三体综合征”,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刀:“成年后也就保持在幼儿水平。”对年轻的母亲张惠琴来说,这消息比愚人节玩笑更残酷。

悲观情绪曾占上风。张惠琴一度流着泪问丈夫:“把他留下,是害他还是救他?”胡厚培没吭声,只把儿子抱得更紧。命运给的考卷做不完,夫妻俩索性选择把剩下的题空着:先活下去,再说。唯一能确定的是,音乐厅将成为舟舟的临时托儿所——因为没人能全天候盯着他。

有意思的是,排练厅并不安静。弦乐、铜管交织的声浪里,人们只顾低头看谱。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忽然举起一根筷子,跟指挥的动作保持惊人同步。第一次发现时,同事们以为是巧合;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琴,哄堂大笑又满脸惊讶——乐句的强弱、停顿,舟舟几乎分毫不差。胡厚培愣在那里,既激动又惶恐。

试想一下,一个只会用童音喊“爸爸”的孩子,却能完整模仿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节拍。乐理他看不懂,数到“七”就卡壳,可肌肉记忆帮他记住了每一次落棒。乐团随后特制了一根“迷你指挥棒”,搭了个半米高的小台子。舟舟一上去,高兴得打着节拍跳脚,那画面成为武汉同行茶余饭后的谈资。

1997年纪录片播出,50分钟的光影把舟舟推向聚光灯中央。片尾字幕还没滚完,全国各地的邀请函已塞满胡厚培家的抽屉。1998年,他连续跑了十多个城市,演出费像蹿高的音阶,从几百元飙到几万元。父母不无自豪:唐氏儿也能站在舞台中央。与此同时,舟舟的妹妹被留在家中,她今年17岁,正为高考熬夜。

1999年1月,北京。中国残联筹备新春晚会,策划组想找一个能“提气”的节目。舟舟符合所有关键词:残障、天赋、励志。彩排那天,他穿白手套,一举一落干净利落,后台的工作人员都鼓掌。晚会直播之后,“天才指挥家”四个字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就连好莱坞硬汉阿诺德·施瓦辛格也通过慈善机构捐出15万美元作为资助。

荣誉来得快,消散得也快。2002年起,业内开始质疑:一个从未学过乐理的青年能否真正胜任指挥?舞台背后,舟舟常常茫然四顾,找不到 cues 时就僵在那里。父亲只好在一旁打暗号,可灯光太强,一旦错过,他就陷入沉默。商演变少了,片酬回落到维持生计的水平。

屋檐下的霉味还没散,另一场风暴袭来。2006年,母亲张惠琴因癌症离世,医疗费几乎掏空家底。登台挣钱成了唯一选择,无论是百人礼堂还是露天广场,只要能给酬劳,父亲便领舟舟赶往下一站。有的主办方根本不懂交响乐,只想看“传奇”。一次低价演出结束,观众席里传来大声起哄,舟舟看着他们,疑惑地捏紧指挥棒,半天问出一句:“我做错了吗?”

张惠琴走后,小女儿对父亲说过一句狠话:“哥是你们的全部,却不是我的全部。”那天夜里,胡厚培坐在空荡的客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第二天,他给经纪人打电话,取消了所有演出。“舟舟回家。”电话那头愣住了,片刻后低声回了句:“好。”

家乡的节奏慢得多。胡厚培给儿子买了电子琴,贴上彩色数字贴纸,让他随意敲打。每天中午,两人去菜市场,高个子父亲拿着菜篮,舟舟推着小车;傍晚回到老房子,父亲一边听老唱片,一边教他煮面。

光环退去以后,舟舟依旧不知道什么叫“辉煌”,也不懂什么是“落寞”。对他而言,能吃上一碗热面、能在电风扇下睡个午觉,已经足够。

胡厚培今年已年过八旬,听力下降,弓弦的颤动再难分辨。不过街坊们常常看到:黄昏里,一个背影微驼的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绕着小区慢慢散步。有人打趣:“还排练吗?”老人摆手:“排练什么?随便走走。”男子却突然抬起胳膊,把右手高高举起,空气仿佛在那瞬间变成无形的乐谱。

音乐早已不在舞台,而留在他们的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