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萤川村富得流油，是致富标杆。
却没人知晓，这富裕的支柱是地下赌场。
1
陈国栋到任章台县书记第一天，就微服私访去了“省级致富样板”——萤川村。
他深知，报表听来的往往都是官话，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真实。
司机开着半旧的公务车，却在萤川村入口处被拦住了去路。
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紧身裤的年轻男子敲了敲车窗玻璃，态度倨傲：“干嘛的？”
陈国栋降下车窗，平和地说：“同志，我们进村看看。”
“看看？我们萤川村是随便‘看看’的地方吗？有预约吗？是会员吗？”
“进村看看还需要预约和会员？”
男子用拇指往后指了指一个精致告示牌，上面果然写着“非请勿入，访客需提前报备”的字样，“要么，有豪车也行。BBA起步，看见没？你这破帕萨特，不够格。”
陈国栋气笑了：“哪里的规定？各级政府有文件说进村要看车标吗？”
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哪儿那么多废话？在这儿，就这规矩！没豪车就赶紧走，别堵着道！”
陈国栋压下火气，故作无奈：“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想来学习一下致富经验，确实没开豪车。通融一下？”
男子眼珠一转，态度忽然“热情”起来：“哥们儿，想进去见识见识是吧？早说啊！我这儿有路子。”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我开了个租车行，就在前面不远。宝马、奔驰、奥迪，应有尽有！租一辆，你就能进。”
“哦？租金怎么算？”
“好说！奥迪A6，一天三千；宝马五系，三千五；奔驰S级，那得五千起步。”
“一天三千？这价格，比市面价高了五六倍不止吧？”
男子脸上那点伪装的热情瞬间消失：“在这儿，就这价！爱租不租！不租就滚蛋！”
陈国栋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声音变的严厉：“谁给你的权力在这里设卡收费？谁允许你私定规矩，把公共道路当成自家领地？各级政府没有任何一条法规支持你这种行为！”
“权力？”男子随即恼羞成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朱彪！我姐夫就是这个村的村长王小虎！在萤川，我姐夫就是法，我就是法！你跟我讲法规？”
他转身一挥手，岗亭里立刻冲出三个穿着仿制保安制服、膀大腰圆的壮汉，将帕萨特团团围住，气势汹汹。
陈国栋推开车门下车，毫无惧色地直面朱彪：“怎么，光天化日，你们还想动手？谁给你们的执法权？你们这个所谓的‘治安队’，有编制吗？有执法证件吗？”
“妈的，给脸不要脸！”朱彪暴跳如雷，正要下令动手。
“嘀——嘀——”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从后面传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迈巴赫缓缓驶近，停在了帕萨特后面。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肥硕而傲慢的脸，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吵什么吵？堵在路口像什么样子！”村长王小虎皱着眉头，语气不满。
朱彪立刻像见了主人的哈巴狗，凑上去点头哈腰：“姐夫，您回来啦！这儿有个不开眼的，开着个破帕萨特就想硬闯，还他妈跟我在这儿扯什么法规！”
陈国栋转身，走到迈巴赫车门前，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小虎：“你就是村长王小虎？”
“是我，怎么着？”王小虎上下打量着陈国栋，见他穿着普通，气质虽沉稳，但绝不像什么大人物，态度更加轻蔑。
“我问你，是谁批准你在村口私设关卡，限制公民正常通行？是谁允许你小舅子在这里强行推行天价租车业务？又是谁赋予你权力，组建这支没有执法资格的‘治安队’？”陈国栋一连串质问，掷地有声。
王小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随即，他脸上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暴怒。他一脚踹开车门下车，动作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陈国栋的脸上！
“妈的，跟老子讲法？”王小虎指着陈国栋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在萤川就是王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手画脚？我看你就是来找事的！”
陈国栋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火辣辣地疼。他活了这么多年，在各个岗位上历经风雨，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捂着脸，眼神冰冷得吓人。
“王村长，你好大的官威！”
就在这时，一直在身后紧张观察的秘书小李再也坐不住了，他冲上前张开双臂护在陈国栋身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住手！你们……你们无法无天！这是县委新来的陈书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王小虎和朱彪等人全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国栋那带着巴掌印、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书……书记？”朱彪的声音有点发颤。
王小虎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但迅速被更深的蛮横所取代。他再次仔细打量陈国栋，怎么看都不像他想象中的县委书记，没有前呼后拥，没有专车开道，坐的更像是辆二手破帕萨特！
“放你娘的狗屁！”王小虎啐了一口，彻底撕下伪装，“县委书记？就他这寒酸样？演戏也不找身好行头！敢冒充县委书记？罪加一等！我看你们俩就是骗子，鬼鬼祟祟来我们村，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大手一挥，对那群治安队员吼道：“都给我抓起来！关到治保会去，好好审审，看看是哪路牛鬼蛇神！”
“你们敢！”小李试图阻拦，却被两个壮汉一把推开。
混乱中，陈国栋心念电转，知道此时硬抗只会吃眼前亏。他趁乱对小李低喝一声：“快走！去叫人！”
小李瞬间会意，趁着对方注意力主要在陈国栋身上，突然挣脱，转身就向村外跑去，速度快得惊人。
“妈的，跑了一个！追！”朱彪喊道。
“追什么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把这个‘书记’给我看紧了！”王小虎此刻认定了他们是骗子，心中反而安定下来，甚至带着一种踩死蝼蚁的快感。他冷笑着看着陈国栋，“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书记’，能硬气到几时！”
陈国栋被两个壮汉粗暴地反扭住胳膊，向村里推搡而去。他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脸上那一巴掌的灼痛，远不及他心中对萤川村“富裕”真相的冰冷判断来得清晰。这层光鲜的外衣下，藏着何等惊人的脓疮，他必须要亲手揭开。
2
秘书小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萤川村，用最快的速度拨通了县公安局和县委办的电话。
不到四十分钟，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辆警车和县委的轿车组成的车队，风驰电掣般驶入萤川村，径直停在了村治保会那栋小楼前。车门打开，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公安局局长等一众县委常委班子成员面色凝重地快步下车。
治保会的小黑屋里，朱彪还在对陈国栋喋喋不休地威胁恐吓，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县长第一个冲进来，一眼看到脸上指印未消、坐在简陋板凳上的陈国栋，顿时脸色煞白。
“陈书记！您……您没事吧？！”县长的声音都变了调。
身后，县公安局局长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都给我控制起来！”
几名警察立刻上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朱彪和那几名治安队员反扭住。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朱彪，此刻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王小虎闻讯连跑带爬地赶过来，看到这阵仗，尤其是看到县长、公安局长都簇拥在陈国栋身边，态度恭敬中带着惶恐，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知道完了，踢到钛合金钢板上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陈书记！陈书记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该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一边说一边还抽着自己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