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栋带小院子的民宿开在山脚下第三年,生意刚有起色,大伯的到来就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修剪月季,老远就看见大伯提着个旧帆布包从大巴车上下来,裤脚还沾着泥点。
“小远,你爸说这边能住,我来山里避避暑。”
他搓着手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看不出半点生分。
我想起前几天爸在电话里念叨,说大伯在老家待得闷,让我多照应,便赶紧接过他的包:“叔,房间早收拾好了,您住二楼朝阳的那间,推开窗就能看见山。”
民宿的客人大多是来放松的年轻人,大伯却总爱凑过去搭话。

有回一对情侣想租烧烤架,他抢在我前头应下来:“二十块钱用一下午,我帮你们搬!”
我正想解释烧烤架是免费提供的,他已经把架子扛到了院子里,还悄悄朝我使了个眼色。
后来我才发现,他总爱帮客人 “安排” 些额外服务,比如帮拎行李收五块,给指路收两块,我提醒过两次,他都打着哈哈说:“都是小打小闹,帮你看着点客人,省得你忙不过来。”
真正出问题是在那周的周六。
那天来了一家三口,夫妻俩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说是要住两晚。
我忙着登记信息时,大伯主动上前接过人家的行李箱:“我带你们上去,二楼安静,适合孩子睡觉。”
我当时没多想,直到傍晚算账,才发现系统里没登记这户客人的订单。
“奇怪,下午那家人没扫码付款吗?” 我翻着手机记录,心里犯嘀咕。
这时打扫卫生的阿姨拿着个收款码走过来:“刚才在二楼楼梯口捡的,好像是早上那位大伯掉的。”
我接过一看,收款码上的名字赫然是大伯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写着 “两晚房费 600 元”。
我拿着收款码冲进大伯的房间时,他正坐在窗边喝茶,看见我进来,还笑着招手:“小远,快来尝尝我带的茶叶。”
我把收款码拍在桌上,声音都在发颤:“叔,这是怎么回事?下午那家人的房费,是不是被你收了?”
大伯的笑容僵在脸上,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然后慢慢放下杯子,挠了挠头:“什么收款码?我没见过啊。是不是哪个客人掉的,你认错了?”“认错?”
我指着收款码上的名字,“这上面明明是你的名字!你还在下面写了房费 600 元,你怎么解释?”
他的脸慢慢涨红,声音也高了起来:“我解释什么?不就是个收款码吗?说不定是别人套用我的名字做的!我来你这儿住几天,还能偷你房费不成?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怀疑我,他能乐意?”
看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我心里又气又寒。
想起小时候他总把糖塞给我,想起爸说他在老家不容易,我当初还特意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了他,可他却这么算计我。
“叔,” 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的委屈,“这民宿是我和我对象攒了好几年钱才开起来的,每天起早贪黑,就指望这点收入。你要是缺钱,你跟我说,我能帮就帮,可你不能这么做啊。”
“我怎么做了?” 他猛地站起来,手拍在桌子上,“我住我侄子家的房子,收点钱怎么了?你这几年赚的还少吗?还差这 600 块?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小气!”
他的话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觉得特别累。“叔,” 我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钱我可以不跟你要,但这个地方,你不能再住了。
明天早上我帮你订车票,哪来的,你回哪去吧。”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摔门进了里屋。
第二天早上,我把车票放在客厅桌上,没再跟他说话。
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动静很大,却没再跟我争辩一句。
看着他提着帆布包离开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温暖,再看看现在的结局,只觉得一阵心酸。
后来爸给我打电话,说大伯回去后抱怨我不懂事,可爸没怪我,只是叹了口气说:“是他做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挂了电话,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山,阳光照在身上,却总觉得少了点温度。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大伯把那张收款码藏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