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包间里，十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林晓薇，空气仿佛凝固了。
“晓薇，这顿饭你来请吧。”老板张伟明端着酒杯，笑容里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为什么非得是我？”林晓薇的声音微微发紧，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屈辱。
“你工资最高啊，这是规矩，也是觉悟。”张伟明轻描淡写，语气却像在宣布判决。
同事们有的附和，有的回避，服务员手持账单站在一旁，场面尴尬得让人窒息。
林晓薇缓缓掏出钱包，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吐出两个字：“刷卡。”
那一刻，八千六百元的账单不仅是金钱，更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她五年的忍耐与忠诚上。
01
林晓薇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在一家名叫未来网络的互联网公司担任技术总监一职。
这家公司就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写字楼里，占据了整整十二层楼的空间，从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整个城市繁华的夜景和车水马龙。
五年前，林晓薇刚刚从上一家公司辞职，正在积极寻找新的职业机会，那时候的未来网络规模还很小，只有十几个员工，租用的办公空间只是楼层的一半而已。
面试那天，张伟明亲自出来接待了她，看起来很热情。
“晓薇，我仔细看过你的简历，你的的技术基础非常扎实可靠。”张伟明当时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我们公司现在虽然规模不大，但未来的发展前景非常广阔，我特别希望能找到像你这样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努力把事业做大做强。”
林晓薇被张伟明的诚意所打动，虽然当时的薪水只有一万二，比她在上一家公司低了三千块，但她还是决定加入这个团队。
“我们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有福气的时候一起分享，有困难的时候一起面对。”这是张伟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让人听了觉得很温暖。
刚开始的两年时间里，情况确实是这样，大家相处融洽。
公司人手少，事情又多，每个人都要身兼好几份职责，林晓薇除了负责写代码之外，还得兼任系统架构师、项目经理的角色，甚至有时候还要临时客串一下产品经理的工作。
那时候公司里的关系特别好，大家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张伟明会主动点外卖给大家当夜宵，有时候还会买几箱啤酒，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工作上的事，也聊聊人生和理想，氛围很轻松愉快。
“晓薇，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啊。”张伟明不止一次这样对她说，“等到公司成功上市的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是大功臣。”
凭借着自己过硬的技术能力和踏实负责的工作态度，林晓薇在公司里一路升职加薪，从最初的高级程序员做到开发组长，然后是技术经理，最后顺利成为技术总监，她的薪水也从一万二逐步涨到了现在的两万八。
在一家员工总数只有一百多人的公司里面，两万八的月薪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水平了，除了张伟明本人，林晓薇的工资确实是全公司最高的。
公司本身也在快速发展的轨道上前进，员工人数从最初的十几个增加到一百多个，办公区域从半层楼扩展到了整整一层，年营收额从几百万提升到了三千万左右。
张伟明买了一辆奔驰轿车，还搬进了市里的别墅区，林晓薇则在市郊购置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嫁给了丈夫，过上了稳定的中产生活，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但是最近一年多来，情况开始悄然发生了变化，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市场上的竞争变得越来越激烈，好几个大客户接连流失，新产品的研发进度也缓慢得让人着急，始终无法顺利上线，导致公司的业绩开始明显下滑，资金链也随之变得异常紧张。
张伟明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开会的时候经常无缘无故地发火，有一次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技术问题，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个年轻程序员骂得眼泪直流。
02
更让林晓薇感到不舒服的是，张伟明开始频繁地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来要求她做一些额外的事情。
每当公司遇到什么困难，张伟明总是第一个把目光投向林晓薇这边。
“晓薇，你工资这么高，多承担一些责任那是理所应当的。”
“你是技术总监，这个责任你必须得背起来。”
“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就这样倒闭吧？”
这样的话，林晓薇几乎每周都要听到好几次，渐渐地让她觉得压力山大。
去年为了顺利通过税务部门的检查，张伟明要求林晓薇配合财务部门修改一些技术支出的数据记录。
“就是把一部分研发费用分散到其他项目上面去，这样账面看起来就会好看一些。”张伟明当时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很多公司都在这么操作。”
林晓薇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照做，没有多说什么。
上个月，有一个客户突然投诉产品存在质量问题，实际上这是因为张伟明为了省成本，私自降低了产品的标准要求，但张伟明却直接把这个锅甩给了技术部门。
“技术方案设计出了问题，这完全是林总监的责任。”张伟明在客户面前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林晓薇当时很想当场反驳，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
回到公司之后，张伟明私下里找到她，笑着说：“晓薇，你可别往心里去，在客户面前，我们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一下责任，你工资高，就应该多挑这个担子。”
每一次情况都差不多，都是用同样的理由来搪塞。
每一次，林晓薇都选择了继续忍耐下去，没有爆发。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公司能更好地发展下去。
但是今天的这个部门聚餐，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的聚餐原本是为了庆祝刚刚完成的一个大型项目，这个项目是林晓薇带着整个团队加班加点干了整整四个月，几乎每个人都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付出巨大。
客户对这个项目非常满意，一次性就把所有的尾款都结清了，还明确表示希望继续保持合作关系。
张伟明的心情特别好，于是提议带大家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走吧，今天我请客，咱们好好放松庆祝一番！”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本来以为是老板亲自请客，毕竟以前每次项目成功，张伟明都会主动请大家吃饭，这已经是惯例了。
林晓薇也很开心，四个月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被老板请客吃饭，也算是一种对她努力的认可和肯定。
没想到，到了结账的时候，张伟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账单总额是八千六百元。
林晓薇看到账单上的这个数字时，心里猛地一紧，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种深深的尊严被践踏的感觉。
03
回家的路上，林晓薇一个人开车，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
秋夜的街道显得有些萧瑟，路灯下偶尔有几片落叶随风飘过，她把车开得很慢，不想那么快就回到家里去。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理清头绪。
丈夫王浩然已经睡着了，但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是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王浩然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里面满是关心的味道。
“公司聚餐。”林晓薇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然后走进浴室准备洗漱一番。
“是项目庆祝的那个吗？老板请客？”
林晓薇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她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庞，眼圈微微发红。
“是的，但我买的单。”
王浩然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啊？”
林晓薇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包括张伟明说的话，同事们的各种反应，还有那张八千六百元的账单细节。
王浩然听完之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紧锁。
“他凭什么就让你买单呢？就因为你工资高？”
“他是老板嘛。”林晓薇无力地叹了口气，“而且我的工资确实是全公司最高的，这点没有错。”
“工资高又怎么了？你工资高是因为你的能力强，是你用汗水挣来的，凭什么要你来承担这些额外的负担和不公？”王浩然气愤地说，“这分明就是一种道德绑架，太过分了！”
林晓薇坐在床边，望着地面发呆，眼睛有些湿润。
“八千六百元……”王浩然心疼地说，“这几乎是我们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了，你平时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
“钱其实不是重点。”林晓薇摇摇头，声音很低，“真正的问题在于那种感觉，让我很难受。”
“什么感觉呢？”
“被羞辱的感觉。”林晓薇的声音很轻柔，但里面带着一丝颤抖，“在十几个同事面前，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把账单推给我，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不对。”
王浩然走到林晓薇身边，轻轻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
“你后悔吗？”
“我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当场就拒绝他。”林晓薇苦笑了一下，“我应该站起来大声说：凭什么非得我来买单？这不公平！”
“那为什么当时没有说出口呢？”
林晓薇沉默了很久，眼睛盯着地板。
“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
“害怕得罪老板，害怕丢掉这份工作，害怕同事们会觉得我小气吝啬，不够大气。”林晓薇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又一次选择了忍耐下去。”
王浩然看着妻子，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和心疼。
他和林晓薇认识已经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憋屈、这么委屈的样子，平时她总是那么坚强独立。
“老婆，你还记得你刚工作时候的样子吗？”王浩然轻声说道，试图唤起她的回忆。
“什么样子啊？”
“那时候你特别有原则，特别有棱角，如果遇到觉得不对劲的事情，你会直接说出来，不会委曲求全。”
林晓薇想起了自己刚工作时的模样，那时候她意气风发，对很多职场不公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从不轻易妥协。
“后来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后来你变得越来越圆滑，越来越世故了。”王浩然说，“你学会了去妥协，学会了去忍耐，你以为这就叫成熟，但我觉得这其实是丢失了自我，失去了原本的锋芒。”
林晓薇被丈夫的话深深击中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隐隐作痛。
“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变得不像你了，变得太迁就别人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04
凌晨十二点，王浩然已经睡着了，但林晓薇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面不断回放着今天聚餐的那些画面，一幕一幕清晰得像电影一样。
张伟明那轻松随意的笑容。
同事们那些回避不自然的眼神。
还有那张八千六百元的小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忽然想起了五年前刚入职时的情景，那时候张伟明经常对大家说：“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齐心协力。”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听起来多么讽刺。
有福的时候，却要她来买单，花自己的钱。
有难的时候，又总是让她来背锅，承担所有责任。
这还算是一家人吗？这种关系还能维持下去吗？
林晓薇终于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房里面，打开了电脑的屏幕。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文件，标题简单地写着：辞职信。
但她并没有马上开始写内容，而是坐在椅子上发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辞职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要放弃现在这份高薪的工作，意味着一切要从头开始，意味着要面对未知的各种风险和不确定性。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在职场上已经不算年轻了，离开这里之后，她还能不能找到一份更好的职位呢？
但是如果不离开，她还要忍受多少次这样的羞辱和不公？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林晓薇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人活着，总得有点自己的底线和坚持，不能一味退让。
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还能忍耐多久？
凌晨两点的时候，林晓薇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敲击键盘写辞职信。
她写得非常简单，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指责，只是平静地表达了自己辞职的意愿和决定。
写完之后，她把文档保存了下来，但并没有选择打印出来。
她决定再考虑一晚上，睡一觉醒来再做最终确认。
第二天上午，林晓薇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了公司上班。
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办公室，给整个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黄色调，看起来很明亮。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昨晚写好的辞职信内容，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
做出这个决定真的非常艰难，这份工作她已经做了整整五年，从一个普通的程序员一步步做到技术总监的位置，这里凝聚了她的心血、她的回忆，还有她对未来的种种期望和憧憬。
但昨晚那顿饭的画面，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像一根刺一样扎着她的心。
九点钟，技术部的早会准时开始了。
林晓薇走进会议室，看到团队里的十几个程序员都已经坐好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她亲自招进来的，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年轻骨干。
“昨天的项目庆祝聚餐怎么样啊？”程序员小赵好奇地问了一句，“听说老板要请客，大家玩得很开心吧？”
林晓薇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挺好的，大家都放松了。”
她没有把昨天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不想影响团队的士气。
会议正常进行着，大家依次汇报工作进度，讨论一些技术方案的细节，林晓薇坐在那里，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如果她真的走了，这些人以后怎么办？团队还能不能顺利运转下去？
05
十点半的时候，张伟明突然走进了技术部办公室。
“晓薇，昨天的聚餐大家玩得都很尽兴啊。”张伟明笑着说道，“你请客请得真大方，下次有机会还得麻烦你继续支持。”
同事们听了都跟着笑了，有人开玩笑地说：“是啊，晓薇姐财大气粗，从来不含糊。”
林晓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
张伟明继续往下说：“对了，下个月我们有个新项目要启动，时间安排得很紧迫，晓薇，你们团队得多加把劲，争取提前完成任务。”
“好的，我会安排的。”林晓薇点点头，声音平静。
“你工资是最高的，就应该多承担一些责任和压力。”张伟明拍了拍林晓薇的肩膀，语气像是在鼓励，“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一切。”
又是这句话，这熟悉的理由又一次响起。
林晓薇感觉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彻底绷断了，再也无法忍耐。
会议结束后，同事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室，林晓薇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早上打印好的辞职信纸张。
她把辞职信仔细装进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在心里默默地和这间办公室告别，回忆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张伟明的办公室方向。
张伟明正在里面接电话，看到林晓薇进来，示意她先坐下来等一会儿。
“好的好的，这个项目我们绝对能按时高质量完成。”张伟明对着电话那头说，“我们这里有最强的技术团队支持。”
挂掉电话后，张伟明看向林晓薇：“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着找我。”
“张总，这是我的辞职信。”林晓薇把信封轻轻放在张伟明的办公桌上，声音很稳。
张伟明正在整理一些文件，听到这话手突然顿住了，他抬头看着林晓薇，眼睛里满是惊讶。
“你说什么？”
“我决定辞职。”林晓薇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张伟明愣了整整三秒钟，然后勉强笑了笑：“晓薇，你这是在开玩笑吧？别闹了。”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认真的。”
张伟明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撕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一遍里面的辞职信内容。
信写得很简洁明了：
“张总，由于个人原因，我决定辞去技术总监的职位，感谢公司五年来的培养和机会，我会做好所有工作的交接。林晓薇。”
张伟明看完之后，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晓薇，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张伟明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急切，“是因为昨天聚餐买单的事吗？我知道那可能让你不舒服。”
林晓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真的是因为昨天让我买单的事，我现在就给你正式道歉。”张伟明的语气变得很诚恳，“我承认自己处理得不够周到，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不只是昨天的一件事。”林晓薇终于开口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张伟明追问道，眉头紧锁，“薪水不够高吗？我可以马上给你涨到三万一个月。职位不满意吗？我可以给你更多决策权限和资源。”
“都不是这些问题。”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说出来我尽量满足你。”张伟明有些急躁了，声音提高了点。
林晓薇看着张伟明，平静地说：“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我给不了你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会尽力。”张伟明急切地问。
“尊重。”林晓薇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词。
这个词让张伟明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什么意思？你能解释清楚吗？”
06
“张总，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辞职呢？”林晓薇反问道，眼睛直视着对方。
“我真的不知道。”张伟明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你工作一直这么好，为什么突然要走呢？公司现在正处于关键的发展时期，你这时候离开，不是要害死我吗？”
“害死你？”林晓薇忍不住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张总，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年来，你已经害过我多少次了，让我一次次陷入被动？”
张伟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上个月客户投诉产品问题，明明是因为你为了节约成本而私自降低了标准，但你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去年税务检查的时候，你让我配合财务做假账。还有很多很多次，每当公司出问题，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推给我，让我承担所有责任。”林晓薇的声音越来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