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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深秋

十月一送寒衣,我回陕北老家给祖辈们烧纸。陕北的深秋,是满目苍凉的写意画。草枯了,庄稼变黄了,门前的树,叶子掉了,老了许多

十月一送寒衣,我回陕北老家给祖辈们烧纸。

陕北的深秋,是满目苍凉的写意画。

草枯了,庄稼变黄了,门前的树,叶子掉了,老了许多。

风夹着枯叶,吹在脸上,扎得慌。

有几份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

母亲早早站在土窑洞前,手里攥着簸箕,盛着酸枣,朝土路上望。

看见我,老远就抓出一把酸枣,塞进我的衣兜里:“你爱吃的酸枣,都落了,再不回来就没了!”

院子里那棵老梨树,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

小时候,就在这树下,母亲打我——偷吃还不熟的要卖钱的梨。

"那会儿你跑得快,撵不上。"母亲笑了。

我咬一口酸枣,还是童年的味道,心里觉得发酸。

"沟底那片荞麦早红了,等你回来,我一个人背不回来。"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处。

我知道,她不是在说荞麦。

五十多岁了,才懂母亲的秋天。

小时候,我恨这片黄土,只想走出去。

恨它穷,恨它苦,恨它困住了脚步。

而如今,天天想回来,心心念念。

逢年过节,母亲打开视频总说:"忙就别回了,妈好着呢。有小黄狗在。"小黄狗旁边跟着帮腔:“旺旺”叫几声。

可今年,她开始念叨荞麦,念叨该腌酸菜了,念叨"霜降前不收,就糟蹋了"。

邻家老汉赶着羊群过门口,冲我喊:"娃回来了?你妈天天盼哩!"母亲回他:"瞎说啥哩!"脸却红了。

"明早我套架子车,咱收荞麦去。"我准备好了镰刀。

于铁生的秋菊、香山的红叶,是富贵人的秋,我们这儿,是一把荞麦、一簸箕枣的秋。

第二天,天麻麻亮,母亲就起了。

她翻出父亲的旧帆布手套,拍了又拍,递给我:"戴上,地里扎手。"

沟底的荞麦真红了。

风一吹,像一片燃烧的云。

我真回来的太迟了,荞麦颗粒熟透了,已掉落了一半,轻轻一触杆,就撒落一地。

母亲弯着腰割荞麦,我在后面捆。

她手割的动作利索,挪步子却艰难,不时直起腰,捶两下。

阳光斜落在她全白的头发上,我看见——这就是我的秋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可黄土高原的风,什么时候停过?

它吹过走西口信天游,曾经吹过老父亲的脸,如今吹着母亲的白发。

场院上,母亲抱着一捆荞麦:"这荞麦磨成面,能吃一冬呢。"

我知道,她说的"能吃一冬",是留给我的。

母亲的秋天,从来不说"我想你",她只说:"荞麦该收了。""枣子甜着呢。""路上慢点。"

人到中年才明白:所有不说出口的柔软,都藏在这些琐碎里。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此生只剩归途。

套上架子车的那一刻,我对母亲说:"妈,明年秋天,我还回来。"

她笑了,笑出了眼泪。

黄土高坡的秋天啊,就是把一辈子的牵挂,都揉进这山沟沟里。

父母在,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