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的圣诞节,在英格兰林肯郡一个叫做伍尔索普的偏僻庄园里,一个男婴降生了。没人觉得他能活过那个晚上。接生婆手里托着这个只有一夸脱啤酒杯大小的婴儿,瘦得像一团单薄的肉,摇了摇头。他的脖子细得好像支撑不住脑袋,那是早产儿特有的虚弱。他就是牛顿。

这个可怜的小孩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老牛顿在他出生前三个月就撒手人寰,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和一个还没学会写字的文盲遗孀。
但他活下来了。
他不仅活过了第一晚,还活过了第一周。死神似乎把他忘了,或者说,死神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三年后,他的母亲汉娜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在这个孩子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汉娜改嫁了。新丈夫是个叫做巴纳巴斯·史密斯的牧师,六十多岁,有钱,但不想养拖油瓶。于是,三岁的小牛顿被留在了伍尔索普,丢给了外祖母。
他恨透了这两人。
多年后,他在一本笔记本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速记符号写下了一份“罪行清单”,其中第13条赫然写着:威胁我的继父和生母,要把他们连同房子一起烧掉。
这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想法。这是一个被遗弃者的愤怒。这种愤怒将在未来的岁月里,转化为一种可怕的驱动力。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爱人,他只需要答案,以及对所有质疑者的碾压。
猪油、老鼠和风车当继父死掉(这大概让牛顿松了一口气),母亲带着三个同母异父的弟妹搬回来时,伊萨克已经十几岁了。家里指望他能接手农场,做一个体面的乡绅。
但这是农场的灾难。
让他去放羊,羊群吃光了邻居的庄稼,他却躲在树篱下刻木头;让他去赶集卖菜,他贿赂仆人去干活,自己跑回阁楼看书。佣人们嘲笑他,邻居们觉得他是个傻子。
他确实在干一些奇怪的事。他抓了一只老鼠,磨坊里的那种,经过反复训练,让这只老鼠在一架他自制的微型风车里跑动,以此磨碎麦粒。他做了一个带水的时钟,每天往里面加水,看着浮标上下移动。他把灯笼挂在风筝尾巴上,半夜放飞,吓得周围的农民以为彗星撞地球,或者魔鬼降临。
母亲汉娜绝望了。这个长子不仅不能养家,还得倒贴钱。既然他干不了农活,那就送回学校去吧,至少别在家里把房子点了。
在格兰瑟姆国王中学,他寄宿在药剂师克拉克先生家里。这里成了他的天堂,他在药剂师的瓶瓶罐罐里嗅到了化学的味道,那时人们还管这个叫炼金术。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中唯一与之有过某种朦胧情感联系的女性——药剂师的继女凯瑟琳。但这段感情就像他制作的水钟一样,随着时间流逝,水干了,只剩下空的容器。他后来去剑桥,终身未娶。有人说他把所有的激情都献给了真理,也有人说,他只是单纯地讨厌人类。
剑桥的隐形人1661年,他进了剑桥大学三一学院。

身份是“减费生”(Sizar)。这个词听起来文绉绉,实际上就是半工半读的仆人。他得给有钱的贵族学生倒夜壶、擦靴子、端盘子,以此换取听课的资格和剩饭剩菜。
这对于那个曾经威胁要烧死继父的高傲灵魂来说,是一种持续的折磨。他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他在记事本上记录每一笔开销,精确到半个便士:买书、买蜡烛、买墨水,以及偶尔一次——输给别人的纸牌钱。
那时的剑桥还在教亚里士多德。教授们说着两千年前的废话,认为物体下落是因为它们“渴望”回到地面。牛顿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陈词滥调,眼神冷漠。
他在此期间买了一本讲光学的书,又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玻璃棱镜。教授们没教他什么,但他通过阅读笛卡尔和开普勒,自己搞懂了当时数学的前沿。
他在笔记本的页眉写下一句拉丁文:“柏拉图是我的朋友,亚里士多德是我的朋友,但我最好的朋友是真理。”
瘟疫带来的礼物1665年夏,伦敦传来消息,黑死病卷土重来。
尸体堆满了街道,教堂的钟声敲个不停。剑桥大学决定疏散,学生们各回各家。23岁的牛顿收拾行李,带着他的书和那个棱镜,回到了伍尔索普那个他曾经想烧掉的老宅。

接下来的18个月,是科学史上不可思议的奇迹年。
如果这时有人路过伍尔索普的果园,会看到一个衣着不整的年轻人,整天对着窗板上的一个小洞发呆。他在研究光。
当时的主流观点认为,白光是纯净的,颜色是光被“污染”的结果。牛顿不信。他把房间弄得漆黑,只留一个小孔让阳光射入,穿过棱镜。墙上出现了一道彩虹。
他并没有停在这里。他拿了第二块棱镜,把这道彩虹中的某一种颜色——比如红色——单独分离出来,再让它穿过第二块棱镜。红色还是红色,没有变。
结论很简单,却颠覆了一切:白光才是混合物,它是所有颜色的集合。

就在这个院子里,那颗著名的苹果掉了下来。
当然,苹果没有砸中他的头,那只是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更有趣编出来的段子。但他确实看到了苹果落地。他问了一个那个时代没人问过的问题:为什么苹果总是垂直落向地心,而不是横着飞,或者往天上掉?

如果在山顶上扔苹果呢?如果山足够高,扔得足够快,苹果会不会绕着地球转,就像月亮那样?
一种看不见的力,抓住了苹果,也抓住了月亮。
他开始计算。但他遇到一个麻烦:怎么计算一个时刻在变化的速度?怎么计算曲线围成的面积?现有的数学工具不够用了。
于是,为了解决物理问题,他顺手发明了一套新的数学体系。他叫它“流数术”(Fluxions)。今天我们叫它微积分。
等到瘟疫结束,他回到剑桥时,手里攥着足以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手稿。但他把它们锁进箱子,谁也没告诉。
为什么?因为他讨厌争论。
望远镜与那个该死的钩子如果你想让别人闭嘴,最好的办法是拿出一个无可辩驳的东西。
回到剑桥后,牛顿造了一个小玩具。
之前的望远镜都是用透镜做的,像伽利略那种,又长又笨重,而且看东西边缘有彩虹色的光圈(色差)。因为玻璃会像棱镜一样把光拆开。
牛顿想:既然透镜有色差,那我就不用透镜。他用镜子。
他亲手磨制了一块凹面镜,通过反射来聚光。这台望远镜只有6英寸长,却比那些6英尺长的折射望远镜看得更清楚。
他把这玩意儿送到伦敦的皇家学会。那帮老头子惊呆了。他们立刻把这个乡下来的数学教授选为会员。
牛顿很高兴,稍微展示了一下他在光学上的发现。
然后,麻烦来了。
皇家学会有一位负责实验的管家,叫罗伯特·胡克。这人是个全才,显微镜玩得很溜,脾气却不怎么好。他看了牛顿关于光学的论文,哼了一声,写了一篇回复,大意是:这小子的东西我也研究过,有些是对的,但很多是错的,而且他引用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以前做过的。

牛顿在剑桥收到了这封信。
那一刻,伍尔索普那个想要烧房子的男孩又回来了。牛顿暴怒。他逐条反驳胡克的观点,措辞尖刻。
胡克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在信件往来中夹枪带棒。
最后,牛顿写下了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如果我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后世的人把这解读为牛顿的谦逊。错了。
胡克是个驼背,身材矮小,像个畸形的侏儒。牛顿这句话是在恶毒地嘲讽:我确实看得远,因为我踩在你这个矮子的肩膀上,你就是个垫脚石。
这次争吵后,牛顿决定:再也不发表任何东西了。他把所有研究成果再次锁死。既然人类如此愚蠢且充满敌意,那就让他们在黑暗中继续摸索吧。
炼金术士的炉火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如果你在凌晨三点路过三一学院牛顿的房间,依然会看到灯火通明。
他在干什么?在算天体运行吗?在研究引力吗?
不。他在煮金属。

他弄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面全是炉子、坩埚和奇怪的药水。他着魔般地研究炼金术,试图找到“贤者之石”,把铅变成金子。
他留下的炼金术笔记超过一百万字,比他写物理的字数多得多。他抄写古老的文献,记录火焰的颜色,亲身试验那些剧毒的化学试剂。长期接触汞让他晚年出现手抖、易怒等症状。
他的头发里检出了高浓度的汞。这或许解释了他后来那著名的暴脾气和偏执狂。
对他来说,引力只是上帝展现神迹的一种方式,而炼金术则是通向上帝更深层秘密的钥匙。
那个打破沉默的赌约打破这长达近二十年沉默的,是一场赌局。
1684年,三个聪明人在伦敦的咖啡馆里聊天:建筑师雷恩,那个讨厌鬼胡克,还有年轻的天文学家埃德蒙·哈雷。
他们在讨论行星运动。胡克吹牛说他已经证明了引力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但他现在不想拿出来,要让别人先试试。雷恩不信,悬赏40先令,看谁能在两个月内给出证明。
哈雷搞不定。他想起了剑桥那个性格古怪的卢卡斯数学教授。
8月,哈雷敲开了牛顿的门。寒暄几句后,哈雷问:“伊萨克,如果太阳拉着行星的力是距离平方的反比,那行星的轨道会是什么形状?”
牛顿连眼皮都没抬,盯着炉火说:“椭圆。”

哈雷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算过。”牛顿淡淡地说。
哈雷激动地让他把计算草稿找出来。牛顿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里翻了一会儿,没找到。“我弄丢了,”他说,“但我可以再给你算一遍。”
哈雷意识到他挖到了宝藏。他盯着牛顿,直到牛顿答应重写。
这次重写,变成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这本书不是写出来的,是喷涌出来的。在接下来的18个月里,牛顿几乎不吃饭,不睡觉。他像个被附体的疯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偶尔在墙上画个图,然后扑到桌子上疯狂书写。
他把那只在伍尔索普看到的苹果,那个在心中酝酿了20年的宇宙模型,全部倾泻在纸上。
但他又遇到了那个老问题:钱。
皇家学会当时穷得叮当响,因为他们把所有的钱都印了一本关于鱼的书(《鱼类史》),结果没人买。他们告诉牛顿:书很好,但我们没钱印。
哈雷站了出来。这个仗义的朋友不仅负责编辑、校对,还自掏腰包支付了印刷费。
1687年,《原理》出版。
世界安静了。虽然没几个人能读懂里面复杂的几何证明,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震慑。在这本书里,宇宙不再是上帝随性摆弄的玩具,而是一架精密的时钟。万物,从落叶到彗星,都服从于三条简单的定律和一个万有引力公式。
胡克又跳出来说:引力平方反比定律是我先想到的,牛顿抄袭我。
这一次,牛顿没有退缩。他在书的定稿中,系统性地删掉了所有提到胡克名字的地方。除了不得不提的数据引用,胡克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去了。
伦敦侦探故事写完《原理》后,牛顿累垮了。他经历了一次精神崩溃,给朋友写信指责他们想害死他。
他不想搞科学了。他对学术界的争吵感到厌倦。他想要换个活法,最好是有权有势的那种。
机会来了。1696年,他依靠学生蒙塔古的关系,谋到了一个肥差:皇家铸币厂监督。

通常这只是个挂名职位,领薪水,喝茶,签字就行。但牛顿是谁?他是那个为了搞懂光线敢拿针戳眼睛的人。他不可能只喝茶。
当时的英国货币危机严重,到处是伪币。剪边币(把银币边缘剪下来一点点)盛行。
牛顿搬到伦敦,立刻把铸币厂变成了他的新实验室。他研究冶金,改进铸币机器,提高效率。但他最大的热情在于——抓贼。
他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间谍网。他乔装打扮,出入伦敦最下等的酒馆和妓院,收买线人,收集证据。
他的头号对手是一个叫威廉·查洛纳的超级伪币制造者。查洛纳是个天才罪犯,甚至还在议会作证教政府怎么防伪。他嘲笑牛顿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牛顿被激怒了。这不再是科学,这是战争。
他像猎犬一样死咬不放,审讯了上百个证人。他的档案里充满了关于这个犯罪团伙的详细记录。最后,他把查洛纳送上了绞刑架。
在行刑那天,查洛纳被切成四块。牛顿没有去现场,他大概正在办公室里冷静地核对新铸造出的硬币重量。作为法官,他冷酷无情。在他任期内,几十个伪币贩子被处死。
微积分战争晚年的牛顿成了英国科学界的教皇。他是皇家学会会长,甚至还当了议员。
但他还有一场最后的战役要打。
德国人莱布尼茨发表了微积分。符号比牛顿的“流数术”更简洁,更好用。
牛顿坚称是他先发明的。这确实是事实,但他藏了几十年没发。莱布尼茨虽然晚了一些,但也确实是独立发明的。

如果牛顿大度一点,可以说这是共同发现。但他字典里没有“大度”这个词,只有“赢”。
皇家学会成立了一个“公正”的委员会来调查版权归属。
这简直是历史上最大的闹剧。因为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全是牛顿的朋友,而调查报告实际上是牛顿自己匿名写的!
他在报告里把莱布尼茨描绘成一个卑鄙的剽窃者。然后,他还匿名写了一篇书评,称赞这份报告写得多么公正、详实。
莱布尼茨在这一连串的组合拳下郁郁而终。
这还不够。莱布尼茨死后,牛顿据说曾说过一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我很高兴打断了他的心脏。”
最后的计算1727年,84岁的牛顿病倒了。他拒绝临终圣礼。
他在痛苦中死去,那是膀胱结石折磨的结果。
当人们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没有立遗嘱。这很符合他的作风,他不需要把东西留给任何人。
但他留下了巨额的财富,大部分是他在股市泡沫(南海泡沫事件)破裂前撤资赚来的,或者是精明理财的结果。当然,他也亏过钱,曾感叹:“我能计算天体的运行,却无法计算人类的疯狂。”

诗人亚历山大·蒲柏为他写下了那句著名的墓志铭:
“自然和自然的法则隐藏在黑暗中;上帝说,让牛顿去吧!于是一切都被照亮。”
然而,真实的牛顿远比这句诗复杂。
他是一个极其小心眼、报复心极强、沉迷于神秘学、性格孤僻、终身未婚的怪人。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圣经预言和炼金术,物理学对他来说只是副业。
但就是这个副业,单手托起了现代文明。
他死后,医生取下了他的面模。那张脸消瘦,没有假牙支撑的嘴唇瘪进去,鼻子依然高傲地挺着。
他用那个时代的语言——几何和炼金术——与宇宙对话,然后把答案翻译成了我们能听懂的数学。

他并不爱人类,但他给了人类一把钥匙。至于人类是用这把钥匙打开天堂的门,还是地狱的门,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他只是想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免责提示:本文基于公开历史资料与技术文献整理,部分细节为叙事化演绎,仅供科普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