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峡谷里浓雾弥漫,茶园在鸟鸣声和谭必好、贡阿夫妇采茶的指尖中醒来。
这里是墨脱德兴乡荷扎门巴族村,村子面对雅鲁藏布江,背靠219国道,往西100公里就是多雄拉雪山,它挡住了墨脱与外界的联系,也截断了219国道的西行之路,往东则是墨脱县城。

这个偏僻的门巴族村,几乎所有人都曾是墨脱的背夫,他们往西穿过蚂蟥区,跨过老虎嘴,再翻过4000多米的多雄拉雪山,来到米林派镇转运站,把进入墨脱的所有物质用坚实的肩膀一肩肩背进了这个“高原孤岛”,可以说,墨脱就是一座建立在背夫们肩膀上的城市。

直到2013年底扎墨公路通车,背夫们才彻底告别历史舞台,他们停止远行的脚步,在家园种植稻米和栽种茶树,用另一种全新的方式定居下来。

多雄拉隧道已经打通,219国道派墨段就将通车,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站也已经开工,荷扎村必将走上“必好”的道路。

“必好”的现实是谭必好30多年来靠他并不强壮的肩膀一肩肩背出来的,而“必好”的未来则是谭必好一家,在可以预见的时间范围内,早已规划好的。因为他知道,在他的命里,早就刻下了“必好”的家族期许,“必好”已经成了他命运咏叹调的主旋律。

“仁巴秋姆”(门巴语:你好,必好)。这是谭必好每天都要说的一句门巴语——他对自己过去的背夫生涯说,对现在的采茶生活说,对未来的新生活说,对收留他的门巴族乡亲说,对门巴族爱人说,也对多雄拉雪山和滚滚的雅鲁藏布江说。

1989年,19岁的小木匠谭必好从四川老家中江县来到西藏讨生活,那时候做木工活赚不了啥钱,谭必好就放下锯子,背起筐子,加入到墨脱背夫的行列。
第一次进墨脱他只能背60斤的货物,而其他背夫最少都能背100多斤,尽管这样,那一趟除去所有费用,他也净赚了200多块钱。从此谭必成就正式成为了一名职业背夫。

他从开始背60斤,到后来背100斤,从6天的行程到3天的行程,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他背过军用物资,背过建筑材料,背过生活用品,他住过岩洞,蹚过齐腰深的暴雪,只靠喝水熬过7天的背程,水蚂蟥钻进过他的鼻孔,旱蚂蟥吸满过他的全身,他更是见证过多位背夫掉下悬崖的惨剧……

这一切都让谭必好快速成长为一个最优秀的职业背夫,他心中始终都有一个“必好”的期许,他知道,只要努力,他的生活是必然要好的。
他慢慢学会了门巴语,还在1995年娶了门巴媳妇贡阿,他在荷巴门巴村定居下来,成为村里唯一一位汉族人。

为了撑起这个家,他开始疯狂地工作,大雪封山墨脱成为孤岛的时候,他上山打猎套獐子,下雅鲁藏布江捕鱼。一旦解封,他又背起货物,跋涉在雪山和峡谷之中……
后来,在政策的指导下,他放下套子收起渔网,种上茶树和水稻。再后来,墨脱通了公路,他又放下背包,开起了家庭旅馆……

一切的付出都获得了回报,妻子贡阿在村里妇联帮忙,三个孩子,一个即将大学毕业,一个去学了驾照,最小的孩子还在念小学,功课样样好。

前几年,谭必好让内地的亲人给他拍来当地农村房子外观的照片,然后按这个样子,再加以改进,在征得村委会的同意后,花了100多万、用时一年多建造起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楼。谭必好的房子,既有内地别墅的特点,又融合了部分门巴族的建筑风格,大气又和谐。

前几年受疫情影响,谭必好的家庭旅馆几乎没有客人入住,但他深信“必好”的未来不会等得太久:如今疫情早已结束,再加上今年派墨公路就会通车,来他家附近果果塘景区旅游的客人会络绎不绝。再加上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站已经开工,赚钱的机会大把大把的。那时候,二儿子的驾照也拿到了,他会让儿子去景区拉客人回来去入住,也会让妻子在家打理客房,而他自己还会种植稻米,采摘茶叶,然后把这些土特产品卖给游客。

上午9点,雨停浓雾散,谭必好茶园里的夏茶冒出了嫩芽,夫妻俩一边采茶,一边用门巴语唱起了山歌:
多雄拉呀多凶险,翻过了多雄拉呀是英雄……
我的担子多沉重,背起了担子就背起了家……
园里春茶多翠绿,采下了茶尖就采下了春……
仁巴秋姆,墨脱。(门巴语:你好墨脱)
恰不丁点,老谭。(门巴语:再见老谭)
#墨脱##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