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最没本事的人,因为祖辈留下的大宅和几十亩地他被定为富农。他非常非常低调,低眉顺眼夹在公社社员的行列里辛勤劳作,谦逊卑躬的奉养他的老母,抚养他的幼子,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汉变成驼背弯腰一脸沧桑的老汉。 现在他走了快十年,我还是会在做饭时愣住,锅里咕嘟着,我就盯着那点热气发呆……夜里醒来,屋里静得很,我下意识想听他在院子里咳一声,压着嗓子叫我小名。 因为那时候家里抬不起头,他说话都压低,走路都靠边。他不爱求人,也不敢求人,麻烦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怕我受牵连,出门总提醒我别多说话,回家又装作什么都没事。 我上学那会儿,老师让带练字本,我没钱买,他就去镇上修了一上午破板凳,捂着指头回家,掌心磨起的泡都破了,递给我几张纸说先将就着……我那会儿不懂事,嫌纸薄,写坏就哭,他就把纸摊在炕桌上,一笔一画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冬天风大,他脚裂得厉害,鞋底开嘴,他用麻绳一圈圈缠好,早上天还没亮就下地。我跟在后头提个小篮子,他回头看看我,说“走稳点”,说完就低头干活,不敢耽搁,怕落下工。 队里修渠,分到他那段全是硬土,他不吭声,铁锹下去就抡。他手背冻得通红,袖口都湿了。有人看他老实,塞他一小袋白面,他回家竟然没进嘴,用锅盖焐了两天,等我放学回来,给我做了碗热汤面,自己在灶前喝粥……他看我吃得快,眼睛就笑成一条缝。 分地之后,他像松口气,可也没多少轻松。地边的沟他挖得直直的,禾把摆得齐齐的,收成好一点,他就去集上卖菜。回来先给奶奶买药,再给我买一双鞋,他自己还是穿补了又补的旧裤子。那时我不懂,常嫌他穿得寒碜,他只说一句“能遮风就行”。 我参加工作后,给他买了个手机,他拿在手里摆弄半天,舍不得用流量,就把我打过的电话录下来,没事躺在炕上听……我叫他进城住,他说屋后的菜地离不得,地里要浇水,说了好几次都一个意思。我急,他就笑,说“你忙你的,家里有我”。 他眼睛后来看不清,天阴的时候更糟,我想带他去看看,他说药贵,先熬熬。我给他买了膏药和热水袋,他不肯浪费电,烧一壶开水,来回在腿上敷,烫得直吸气,也不吭一声。 他走那年,秋后,地里晾着稻子,他把担子挑进屋,就坐在门槛上喘,手还搭着扁担,没一会儿人就倒了。邻居喊我,我赶回去,他掌心里攥着一颗硬得发干的糖,是给我回去的娃准备的……我站在院里,脑子一片空白,连哭都哭不出来。 收拾屋子,我在衣柜底下翻出一本旧日历,背面全是他的小字,谁家借了他两斤米,谁家拿过一捆柴,他后面都添了“算了”“别要了”。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钥匙,问了老邻居才知道,是老宅后门的,他多年没去开过,怕惹事,就把钥匙揣身上当个记挂。 后来我把老屋修了下,屋顶不漏了,墙面刷了白。他在院子里种过一排葱,我没拔,年年自己冒出来几撮,细细的,风一吹就倒。我每次回去站一会儿,心里就堵……想到他一辈子小心,怕给人添麻烦,怕耽误我,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我也当爹了,孩子夜里发烧,我背着他在客厅走来走去,才懂他当年那股子硬扛。钱不够花,我也学他省,花就花在孩子身上。很多事我原来埋怨他,现在想明白了,他其实是把力气都用在我们一家人上了,只是他不说,只是他不敢说。 这些年我梦见他几回,他还是那身旧褂子,招我别吵,慢慢说话。我醒了就去厨房,烧壶水,给窗台擦一遍,拿起那把旧钥匙掂一掂……心里只剩一句话:爹,您辛苦了。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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