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在新疆了，来十二年了，想回家养老去，真的不想在新疆了。我来新疆是帮闺女带娃，现在外孙女十一岁了，我完成任务了，该二次“退休”了。无论什么关系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不亲了，以前我还计较他们的态度和他们脸色，现在不计较了，孝顺的孩子你不给他带娃，照样孝顺，不孝顺的就是给她带娃二十年也不孝顺，我改变不了别人，也不能“绑架”逼着人家对我好，我只能改变自己。 我跟闺女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厨房刷碗，泡沫沾了一手，听见这话手里的碗“哐当”磕在水池边上，吓我一跳。她转过身，围裙上还沾着点面条汤，皱着眉说：“妈，你咋突然说这个？是不是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摩挲着遥控器，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该走了。妞妞都上五年级了，早上自己能坐公交上学，晚上放学自己回来写作业，你俩上班也不用天天惦记她了。我在这儿，反倒成你们累赘了。” 闺女擦着手走过来，挨着我坐下，语气软了：“妈你说啥呢，哪儿累赘了？你不在这儿，我中午饭都不知道吃啥，晚上回家连口热乎的都没有。”我笑了，拍了拍她手背：“你都四十三了，又不是三岁，自己开火做饭能难死？以前没我在，你不也过了二十多年？再说妞妞，周末报了仨兴趣班，我跟着跑东跑西，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还嫌我唠叨——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世界了，我这老婆子跟着掺和啥。” 闺女没说话，眼圈有点红。我知道她不是不孝顺，就是习惯了我在这儿当靠山。刚来时她才三十出头，孩子小，工作忙，天天焦头烂额，我那会儿心疼她，包揽了洗衣做饭带孩子，连她换季的衣服都是我给收拾。可日子久了，她好像忘了我是她妈，不是她家保姆。有次我感冒发烧，想让她下班带盒药，她回我一句“药店就在楼下，你自己去呗”，我当时坐沙发上愣了半天，眼泪都快下来了。现在想想，也没啥，她可能就是累糊涂了，或者觉得我身体还行，自己能搞定。 这几天我开始收拾行李。衣柜最底下压着妞妞刚出生时穿的小棉袄，粉嘟嘟的，现在拿出来一看，还没我胳膊长。那时候她才五斤八两，跟只小猫似的，我夜里两小时喂一次奶，白天还要给闺女炖汤，新疆的冬天冷得邪乎，暖气烧得燥，我天天口干舌燥，嘴角裂得出血。现在妞妞都快到我肩膀高了，上周还跟我说“姥姥你别总给我整理书包，同学看见该笑我了”。你看，孩子都嫌我烦了，我还赖在这儿干啥。 箱子里塞了几件换洗衣裳，一双旧布鞋——新疆这边都穿皮鞋运动鞋，这布鞋还是前年回老家时张婶给我做的，软和，穿着舒服。老家的老房子去年找人翻修了，屋顶换了新瓦，墙刷得雪白雪白，院子里那棵石榴树还在，今年春天应该能开花。张婶前儿打电话说：“老姐姐，你啥时候回来？咱小区新开了个广场舞队，我给你占了个位置。”李叔也在旁边喊：“回来我带你去河边钓鱼，咱老家的鲫鱼，熬汤那叫一个鲜！” 我给老家的火车站打了电话，问了车次，下周二就有一趟直达的，硬座才一百八，睡一觉就到了。闺女昨天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说“妈你拿着路上花”，我没收，自己卡里存了点养老钱，够花。她又说要送我去车站，我说不用，你上班忙，妞妞上学也别耽误，我自己拎着箱子坐公交就行，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 昨晚妞妞放学回来，看见我收拾箱子，跑过来抱着我胳膊：“姥姥你要去哪儿？”我说：“姥姥回自己家。”她眼睛眨巴眨巴：“那你还回来吗？”我摸了摸她的头：“想姥姥了就视频，放暑假让你妈带你回去住几天。老家院子里能摘石榴，还能跟小狗玩。”她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个折纸，是只小兔子，歪歪扭扭的：“姥姥，这个给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我把小兔子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心里有点酸，但更多的是敞亮。在新疆这十二年，像一场长长的梦，有苦有甜，现在梦醒了，该回自己的窝了。老家的太阳没新疆这么烈，风也没这么硬，街坊邻居都熟，说话不用琢磨，吃饭不用忌口，早上起来遛弯，晚上坐在门口看星星，多自在。 箱子拉链“咔嗒”一声拉上了，我拍了拍箱盖，心里念叨：行了，任务完成，回家养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