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顶的一段话: “你接纳什么,什么就消失;你反对什么,什么就存在。如果你不明白你真正的敌人就是你自己,你就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改变别人上,最后一无所得。你要明白,你只是来体验生命的,什么都拥有不了,什么也都留不住。你要做的就是收获、尝试、感受,然后放下。” 我把父亲的砚台砸在地上时,黑色的墨汁像血一样溅满了白墙。他坐在太师椅上,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里是三十年如一日的失望。 “你永远成不了气候。”他说。 这句话像诅咒,缠绕了我前半生。我拼命工作,把公司做到上市,就为证明他是错的。可每次带着成绩回家,他只会指着新闻里某个大师说:“看看人家,这才叫成功。” 直到那个雾霾深重的凌晨,我在ICU病房外签下同意书。医生说着“晚期”、“扩散”,我耳朵里却只听见三十年来我们父子间的每一次争吵。为我的发型、为我的专业、为我教育孩子的方式。 陪床的三个月里,父亲变得很轻。不是体重,是那种执拗的脾气。他开始说“随便”,说“都好”。有天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小时候,最爱在砚台里调金粉。” 我这才明白,我一直在对抗的,是他心里那个“完美儿子”的幻影。而他在对抗的,是我心里那个“理想父亲”的想象。我们都把对方当成了敌人,却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这份对抗本身。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父亲疼得睡不着,让我念诗给他听。我翻开他珍藏的《诗经》,读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时,他突然哭了。这个一生刚硬的老人,哭得像迷路的孩子。 “我父亲……也是这样对我的。”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我能做得更好。” 原来我们都在重复同一种伤痛,却以为是在抗争命运。 父亲走后,我接手了他经营的少年宫。那些来学书法的孩子,总在偷偷玩手机。要是以前,我会没收、训斥,就像父亲当年对我。但现在,我给他们讲墨分五色的道理,告诉他们砚台里能调出比金色更美的颜色。 最调皮的那个孩子昨天问我:“老师,你为什么从来不生气?” 我想起父亲葬礼那天,表哥说:“你越来越像你爸了。”当时我觉得是羞辱,现在才懂,这是解脱。当我接纳了身上他的影子,那影子反而成了我的骨血。 上个月整理遗物,发现父亲书桌抽屉里全是我获得的奖状复印件,从小学演讲比赛到公司上市报道,按时间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张便签:“吾儿荣耀”。 我对着那张便签坐了整夜。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认可我,只是我们都被“反对”的迷雾蒙住了眼睛。 如今我在父亲留下的砚台上养了青苔,每天浇水时,都能闻见墨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就像生命,终要在破碎处生出新的可能。 昨夜梦见父亲,他穿着我送的那件唐装,在教孩子们写“永”字。醒来枕边湿润,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这大概就是最深的领悟:我们终其一生要接纳的,不是别人的期望,而是那个拼命反抗期望的自己。当你停止与影子搏斗,光才能照进来。 我提起父亲留下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不是他要求的颜体,也不是我擅长的行书,只是随心所欲的一笔。 墨迹在纸上晕开,像终于落下的泪,也像终于释怀的笑。 埃克哈特·托利说:“凡是你抗拒的,都会持续。” 禅宗说:“欲平大地,先平心地;心地若平,大地自平。” “反对”意味着你赋予某件事物巨大的关注和能量,你与它对抗,它便在你这片“心田”上被滋养得越来越强大。 而 “接纳” 并非认同或屈服,而是一种深刻的“允许”。 允许它存在,但不与它纠缠,如同看着云朵飘过天空。当你停止对抗,事物的能量便无法在你这里找到支点,从而自然消散。 《孟子》说:“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如果你不明白你真正的敌人就是你自己,你就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改变别人上,最后一无所得。 我们绝大多数的人际冲突和痛苦,都源于试图改变他人以满足自己的期望。 真正的“敌人”并非外面的那个人,而是你内心的那个“执念”。那个认为“事情必须按我的想法来”的固执念头。 当你意识到,唯一能改变和负责的只有自己时,你就收回了生命的主动权,不再做无谓的消耗。 《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们不曾真正拥有什么,也不曾真正失去什么,我们只是在经历。 这是对生命本质最清醒的认知。 财富、名誉、关系乃至身体,都是暂时的借用和体验。将“占有”的心态转变为“体验”的心态,是获得心灵自由的钥匙。 一旦明白万物皆流,无物常驻,我们就能从“害怕失去”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更全情地投入当下。 人终其一生,无非是拿起、放下、自在。 这是最终的智慧。放下对结果的执着,放下过去的伤痛,放下不属于自己的人事物。 放下,不是放弃,而是为了轻装上阵,迎接新的旅程。 正如弘一法师临终的偈子:“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