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阵子,我偶遇30多年前杭州工艺美术研究所的老同事金海法先生,他告诉我:20世纪80年代,他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收藏了民国时期舒莲记的“西湖全图”彩色纸折扇。
我特意到他家去看,发现这把扇子大有来头。扇面上的文字抄录于清代乾隆年间东阁大学士、杭州人梁诗正(1697—1763)所编《西湖志纂》的“西湖全图”一节,字体工整,写着游西湖有三条线路:由白沙堤过孤山而经苏堤和赵堤、杨堤为一路;由涌金门而南经南屏山至南高峰,复自方家峪经龙山越凤凰山傍,即万松岭达钱塘江为一路,曰南山路;由涌金门之北经新市场(湖滨)沿湖至钱塘门过昭庆寺,循葛岭至岳坟入灵、竺至北高峰为一路,曰北山路。形胜地设,风景天成。
末端的一段文字谓:“昔梁文庄公(梁诗正)纂西湖志,以名胜景弁诸简端,固己大备。然湖山风景,今昔殊,观胜迹名区,朝增夕改。余等寄迹名区,覩之感慨!因据目前之景,作是图,摄影印行,以供同好而新眼界,时在甲子仲春。”
读罢这最后的七十多字,可知当年舒莲记主人是位研习西湖历史的文化人。扇的另一面,是乾隆南巡的西湖山水风景全图,还用细细小小的毛笔字,将1912年至1924年春的西湖新增景点一一作了标注。拿出放大镜,可见扇纸边的第一行,隐隐约约显露出“杭州舒莲记”字样。
金先生分析当年扇面上制作彩色工艺的过程:100多年前,彩色照片还没有,采用的应是丝网印刷,将色彩套在印过的扇面上,再由画工将景点用小楷毛笔书写上去。由此可见这把折扇的功夫之深!
我对着图中景点一个一个端详后发现,画工有两三个错处:一是将白堤写成了“苏堤”;二是写了两个“中天竺”,少了下天竺;三是将西泠桥畔的秋瑾烈士墓,写成王烈士墓(秋瑾丈夫姓王)。这两三个错处应是被一丝不苟的舒莲记主人看了出来,故而没有将这“西湖全景”纸折扇出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扇面上的最后一个字是“为”,而“为”字后面则没有了下文,按常理,该扇应“为”某某人而题下落款……
后来我对“舒莲记”又做了一些考查:阮毅成先生在《三句不离本杭》一书记述,他与“舒莲记”主人的儿子舒昌绪同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求学,舒昌绪送过他几把折扇;舒莲记扇面的第一行印有舒莲记的暗(隐)字,则为舒莲记之产品;原浙江图书馆馆长余绍宋先生曾在阮毅成手持的舒莲记扇面上作过画。
末尾的“甲子仲春”这个时间节点,应为1924年仲春。这年春天,雷峰塔还未倒,雷峰塔是1924年9月25日倒掉的,故“西湖全图”中的雷峰塔还在呢!杭州的彩色“西湖全图”纸折扇始于何时,似乎尚无确切的定论,而这一把存世的舒莲记彩色“西湖全图”纸折扇,已有101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