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告诉你,为什么好朋友会渐渐走散。曾经最好的朋友,当年相距50公里,常常相聚一起聊天玩耍,现在住的地方距离不超过1公里,却彼此不想来往了,时光真的会改变很多人和事。所有的人情世故,终究逃不过世俗,敌不过岁月的洗染。 昨夜整理旧书,偶然翻出那本泛黄的《李商隐诗选》,扉页上还留着你的字迹:“致我最好的朋友,愿我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1989年夏天,你蹬了五十里路自行车来我家,就为送这本刚买到的诗集。那时槐花正香,我们坐在门槛上,为“此情可待成追忆”争论到月明星稀。 如今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阳台对着阳台,却已经三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上个月在菜市场遇见,你推着购物车,车里装满婴儿纸尿布和奶粉。我们客气地点头,你说“孙子等着喂奶”,我说“你忙你忙”。擦肩而过后,我站在原地,看你微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我们也是这样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你回头喊:“快点!要看日出了!” 那年我们在泰山顶上等日出,裹着租来的军大衣,呵出的白气融在一起。你说以后要当作家,写尽人间悲欢。我说想开一家书店,让所有爱书的人都有去处。山风很大,你的围巾被吹开,我帮你系了好几回。 后来你真的成了作家,不过是给领导写讲话稿。我确实开了书店,却因生意惨淡被迫关门大吉。 记得我书店倒闭那天,你来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深谈。你说:“其实我羡慕你,至少追过梦。”我看着你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想起的是当年你戴的那块二三十块钱的电子表,下雨天进水了,你还舍不得扔。 “春蚕到死丝方尽”,你忽然念起这句诗,我们都沉默了。蚕吐丝是它的本性,可丝吐尽了,蚕也就死了。这些年,我们何尝不是在吐着不同的丝,织着不同的茧。 前些天社区组织诗歌老年班,我去了。老师在讲《夜雨寄北》,讲到“何当共剪西窗烛”时,我看见你坐在前排低头玩手机。课间你过来打招呼,说孙子在家没人带,得提前走。你的手机屏保是孙子的照片,很可爱。而我手机里存的是上周去西藏拍的经幡。 其实我理解。你要接孙子放学,我要去老年大学学摄影;你关心菜价和养生,我惦记着下一站旅行。我们的共同话题,只剩下回忆。而回忆就像老照片,翻看太多次,连自己都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 就像那个槐花飘香的下午,我们真的为一句诗争论到深夜吗?或许只是岁月给它镀上的金光。 昨晚睡不着,我又翻开那本诗集。“相见时难别亦难“,年轻时以为说的是爱情,现在才明白,说的是所有情谊。相见难,因为各有各的轨迹;别亦难,因为明知再也回不去了。 今早物业来收停车费,说起你要搬去儿子家住了,帮忙带二胎。我站在阳台,看见你家晾晒的婴儿衣服在风里摇曳,就像在告别。 忽然明白,朋友就像同一棵树上长出的两根枝条,年轻时紧挨着,分享阳光雨露。后来各自生长,伸向不同的天空。不是谁对谁错,只是树的宿命。 我把那本诗集放回书架最顶层。不必伤感,也不必刻意挽回。就像李商隐说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有些情谊,留在回忆里反而更美。 窗外又飘来槐花香,和三十年前一样。只是这次,我独自闻着,也很好。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朋友都是阶段性的,只是陪你走一段路,圈子不同,层次不同,就别频频回头了。 村上春树:“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人生是一片巨大的森林,我们在不同的路段与不同的人结伴而行。有的人会分道扬镳,有的人会相悖而行,不必刻意去寻找,只有始终走一条路的人才会一路同行。 丰子恺:“不困于情,不乱于心,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我们一生中会和许多人相遇,有些人只是为了擦肩而过。 不因情感的变迁而困扰,不因内心的不舍而混乱,不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也不恐惧未来的孤独。让过去的成为风景,然后继续前行。 人老了,孤独是常态。人到老年,不是“没有朋友了”,而是完成了与大多数朋友的使命,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与自己和解,与孤独共处。 因此,不必为此伤感,珍惜留存的,祝福走远的,然后,安然地度过属于自己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