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一个每天都会忘记我的男人。
他是科技新贵陆承瑾,英俊无双,却患有一种奇特的失忆症。
每个清晨醒来,他的记忆都会重置回三年前。
我是他的特别助理,也是他暗中的保护者。
每天,我都要让他重新认识我,重新信任我,在危机四伏的商战中为他保驾护航。
直到那天,我发现他枕头下的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
“别信苏晴。她在偷取‘星耀’的核心数据。”
可苏晴,就是我。
那笔迹,竟和三年前他一模一样。
1
闹钟在清晨六点准时响起。
我按掉铃声,从客厅沙发坐起身。
阳光还没完全透进公寓的落地窗。
深吸一口气,我走向主卧。
推门的动作很轻,但足够惊醒里面的人。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眼神瞬间凝结成冰。
那是野兽被侵入领地时的警觉。
陆承瑾。
我的老板。
一个每天清晨,都会忘记我是谁的老板。
“你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冷意十足。
我停在离床三米远的安全距离。
掏出工作证,平稳递过去。
“陆总,早上好。我是您的特别助理,苏晴。”语气尽可能平稳,“您因三年前的意外,患有顺行性遗忘症。您的长期记忆停留在三年前,无法形成新的记忆。”
这套说辞,我已经重复了超过七百遍。
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和工作证之间逡巡,指节微微发白。
“证明。”
他吐出两个字。
我点开手机里预设好的视频。
是他自己,穿着西装,在办公室冷静陈述病情,并郑重说明,持此工作证的苏晴女士,是他完全信任的特别助理。
这是他生病初期,在心理医生指导下录制的。
自己留给自己的“保险栓”。
视频播放完毕,他眼中的冰霜融化些许。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直接进入工作模式。
“上午九点,公司管理层周会。十一点,与‘启明资本’的视频会议……”
我流畅报着日程,走向衣柜替他拿西装。
“星耀”,承瑾科技未来三年的核心项目,也是所有风浪的中心。
而他,是这座摇晃堡垒的,每日重置的国王。
而我,是他唯一的,每日需要重新获取信任的守城人。
2
“陆总,这是‘星耀’项目上周的数据异常分析报告。”
我把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
他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秒,纯然陌生。
“数据异常?”他快速浏览。
“主要集中在用户行为日志,有规律的非正常数据包访问。技术部判断,可能内部权限被滥用。”
他蹙眉:“安全部门介入调查了?”
“李总监在跟进。但目前……没有明确指向。”我顿了顿,“另外,宏宇资本接触我们核心研发人员的频率增高了。”
宏宇资本,我们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老板赵宏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陆承瑾的指尖,在报告上轻轻敲击,空气凝固。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内部的漏洞,外部的虎视眈眈,而他,连昨天谁进过办公室都可能不记得。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他突然问我。
每一天,他都会重新评估我这个“陌生人”的价值。
“技术问题安全部会查。但我认为,核心在于‘星耀’的权限管理流程存在灰色地带。
高级权限的申请和审批,缺乏有效的二次验证和痕迹追踪。”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衡量着我话语的分量。
办公室门被敲响。
首席技术官王磊拿着文件走进来,脸色难看。
“陆总,情况麻烦。我们追踪到异常数据流的跳板,最终指向……您办公室的内部网络接口。”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陆承瑾的脸色瞬间沉下。
能接触他办公室核心数据接口的人,屈指可数。
而我,苏晴,正是其中之一。
3
“解释。”陆承瑾的声音带着千钧之力,目光像手术刀扫视我和王磊。
王磊显得局促:“陆总,这只是一种技术上的溯源可能性,不排除是黑客伪装……”
“哪个接口?具体时间?”陆承瑾打断他。
“是……您休息室的备用接口。时间大概是……上周三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上周三晚上……我迅速回忆。
那天我陪他加班到十点,然后他让我先回去了。
我看向陆承瑾,他对那个晚上没有任何记忆。
“那天晚上,还有谁进出过我的办公室?”
王磊摇头:“安保记录显示,只有苏助理和您自己。苏助理是十点离开的。”
所有线索,都隐隐约约指向了我。
陆承瑾沉默片刻,对王磊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保密,继续深挖,我要更确切的证据。”
王磊应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我们两人。
空气粘稠,呼吸不畅。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揉着太阳穴。
这是他疲惫烦躁时的标志动作。
“苏晴。”他唤我,眼睛依旧闭着。
“陆总。”
“你跟我,多久了?”他偶尔会问。
“一年零十一个月。”
我精确到月,给他一个更清晰的时间锚点。
“将近两年……”
他喃喃自语,睁开眼看我,眼神复杂,有探究,有怀疑,或许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依赖?
“一个每天都会忘记你的老板,很麻烦吧。”
我心里微微一颤。
这是他极少流露脆弱的时刻。
“这是我的工作,陆总。”我保持职业化的冷静。
他扯了扯嘴角:“只是工作吗?”
这个问题,像石子投入我心湖。
但我不能回答。
“确保您和公司的安全,是我最重要的职责。”我避重就轻。
他看了我几秒,最终移开目光。
“出去吧。让我静静。”
我转身关门那一刻,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即使明天,他会忘记今天,但此刻的怀疑,足以让我今后的每一天都更加艰难。
更让我心惊的是,那个证据,究竟是谁布的局?
4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得诡异。
数据异常消失了,宏宇资本没了动静。
王磊的调查陷入僵局。
陆承瑾依旧每天清晨在警惕中醒来。
他不再提数据泄露的事,对我也恢复了公事公办。
但那根弦,一直紧绷。
这天下午,我帮他整理书房。
在一个不起眼的抽屉角落,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旧笔记本。
鬼使神差,我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是陆承瑾的笔迹,比现在更青涩,符合三年前特点。
“记忆碎片记录。如果我连记忆都无法信任,那我还能信任什么?”
我飞快往后翻。记录了他“生病”初期的心情,混乱、愤怒、绝望。然后变得有规律。
“苏晴。女。26岁。特别助理。可信度:待观察。(附:咖啡只加奶,不加糖。)”
“王磊。技术核心。能力出众,但野心不小。需留意。”
“赵宏宇,宏宇资本。敌人。”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是他试图,在每日记忆废墟上,建立的坐标体系。
直到我翻到最近一页。
字迹因用力而显得狰狞。
“警惕苏晴!她在调查‘星耀’的核心算法底层逻辑,行为异常。她可能另有目的。”
日期,赫然是一周前。
一周前!
数据异常事件还没爆发!
他怎么会……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用这种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方式?
他每天记忆重置,如何能持续怀疑一个人?
除非这种怀疑,强烈到他每天都会重新翻阅笔记本,“复习”对我的警惕?
不对。
逻辑有问题。
如果他每天复习,笔记里应该充满每日更新的“不要信任苏晴”。
但这本笔记里,关于我的记录不多,最近的只有这条突兀警告。
仿佛是被人后来加上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炸开。
如果陆承瑾的失忆,并非完全不可控?
如果有某种方式,可以让他保留特定“记忆”,或者,是有人每日向他“灌输”特定信息?
我手微微颤抖。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是陆承瑾。
我慌忙将笔记本塞回原处,心脏狂跳。
他推门进来,看到我,眼神陌生而疏离。
“有事?”他问。
“没,我来找您上次吩咐要的行业分析报告。”
我竭力让声音正常。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走向书桌。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面对的,可能不止记忆有缺陷的老板。
我所处的环境,远比想象凶险。
5
我开始更仔细观察陆承瑾,尤其是每天清晨“醒来”那一刻。
我发现,他并非对“昨天”毫无感知。
有时会对突然出现的摆件,流露短暂疑惑;
有时会对早餐口味,表现出下意识偏好或排斥。
那是身体和情绪留下的,记忆之外的印记。
但那条“警惕苏晴”的笔记,像一根刺。
我必须搞清楚,那条笔记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在什么状态下写的?
在一个周末清晨。
我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到达公寓。
用密码锁开门,客厅异常安静。
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我快步走向主卧。
卧室门虚掩。
我推开一条缝,看到陆承瑾坐在床边,背对门,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在写什么。
我的血液几乎倒流。
是那个笔记本!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警戒。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屏住呼吸,悄悄退到客厅,然后故意加重脚步,再次走向卧室,提高音量:
“陆总?您醒了吗?”
里面传来轻微窸窣声,然后,是他带着刚睡醒沙哑和冷意的声音:
“进来。”
我推门进去。
他已经站起来,睡衣微凌乱,眼神已武装好。
笔记本不见了。
“今天晚了。”
他带着一丝不满。
“抱歉,陆总,昨晚……”
“不用解释。”他打断我,走向浴室,他关上浴室门。
我站在原地,目光迅速扫过房间。
枕头下?
抽屉里?
就在这时,我的视线,被床边地毯上一点微小反光吸引。
是一支笔。
他常用的。
但平时放书房。
他刚才,就是在用这个写字。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每天清晨在我到来之前,有固定的“阅读”和“记录”习惯。
他在通过笔记本,构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跨越“每日重置”的隐秘认知世界。
而那个关于我的警告,就存在于那个世界。
这意味着,每一天当他睁开眼,第一个接收到的关于我的信息,就是:“警惕苏晴!”
所以,无论我白天如何努力,每一天的起始点,他对我的基础信任值都是负值。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刺骨冰凉。
6
去实验室的车上,气氛压抑。
陆承瑾一直看窗外,侧脸线条冷硬。
我知道,他正在心里“复习”我刚补全的行程。
“实验室主要是‘星耀’神经交互模块的压力测试。”我打破沉默,“张博士希望您亲自体验最新版本。”
他“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转头看我:“苏晴,你相信人的记忆吗?”
我的心猛跳。“陆总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突然想到。”目光依旧锐利,“如果记忆不可靠,判断敌友的依据是什么?是当下行为,还是别人口中的‘过去’?”
他在试探。
或者说,他在困惑。
“我认为是当下的感受和逻辑判断。”我谨慎回答,“记忆会模糊,但行为动机有迹可循。”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逻辑也可以伪装。”
“是的。”我迎上他的目光,“所以更需要时间和事实验证。”
“时间?”他重复着,眼神掠过嘲讽,“对我而言,最奢侈的就是时间。”
他转回头,不再说话。
那一刻,我几乎脱口而出问他笔记本的事。
但我忍住了。
打草惊蛇是下下策。
到达实验室,一切顺利。
陆承瑾体验设备,提出几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他强大的专业能力,弥补了记忆断层。
测试接近尾声时,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走来,在张博士耳边低语。
张博士脸色微变,走到陆承瑾身边低声道:
“陆总,监控中心刚发现,昨晚有人未经授权,试图访问核心服务器原始代码库。
访问路径经过多重伪装,但最后追查到的物理地址,是您公寓的IP段。”
又是一次,指向他私人领域的攻击!
陆承瑾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昨天晚上。
他独自在公寓,没有任何“证人”的时间段。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箭矢,直直射向我。
“苏助理,”声音冷得冻住空气,“昨天晚上十点以后,你在哪里?”
7
“我在自己的公寓,陆总。”我强迫自己镇定,“您可以查看我公寓楼的电梯和楼道监控。我也可以提供,电脑在线活动记录作为不在场证明。”
我知道,对方既然敢再次栽赃,我的公寓IP很可能也被动了手脚。
但我必须立刻表明立场。
“你的公寓IP段,和我的,属于同一个网关。”陆承瑾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技术上的事情,王磊会查清楚。”
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怀疑天平正在急剧倾斜。
张博士和其他研究人员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陆总,”
我往前走一步,压低声音,确保只有我们听见,
“这已经是短期内,第二次有针对性的栽赃,目标很明显,就是要离间您和我,如果我被排除,谁会是最大受益者?”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扫了一眼周围。
王磊?
赵宏宇安插的其他人?
陆承瑾瞳孔微微收缩。
他听懂了我的话。
他是个病人,但不是傻子。
相反,在剔除了日常琐碎记忆干扰后,他对阴谋和危险的直觉,有时比常人更敏锐。
“回公司。”
他没有再追问,冷冷丢下三个字,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回程路上,气压低得窒息。
他全程闭目养神,但我能感觉到,他散发的冰冷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把我送回公司后,他独自去了顶层办公室,并且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包括我。
我被无形地隔离了。
坐在工位上,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探究目光。
王磊经过时,甚至带着,近乎同情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如果这次不能自证清白,我在承瑾科技的日子就到头了。
甚至可能,面临更严重的法律后果。
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打开电脑,开始调用,我能接触到的所有权限,追踪那个所谓的“公寓IP”访问记录。
同时,我联系了一个信得过的、公司外的网络安全专家朋友,请他帮忙反向溯源。
对方的手段非常高明,痕迹清理得很干净。
但只要是操作,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几个小时后,我的朋友发来一条加密信息。
“小晴,你给的那个访问路径,我顺着摸了一下。有点意思。对方的跳板用了七层,最后一层指向你老板公寓的IP段,但是……是通过一个虚拟专用服务器实现的,而且那个VPS的注册信息和常用攻击模式……很像‘夜枭’的手笔。”
“夜枭”?
我心里一沉。
那是黑客圈里一个臭名昭著的代号,以受雇进行商业间谍和栽赃陷害闻名。
价格高昂,成功率极高。
赵宏宇竟然请动了“夜枭”?
如果真是“夜枭”,那事情就远比内部权限滥用要严重得多。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专业的、旨在彻底摧毁陆承瑾和“星耀”的战争。
而我的存在,是挡在他们路上的第一块石头。
我必须立刻告诉陆承瑾。
我起身,走向他的办公室。
他的秘书试图阻拦我:“苏助理,陆总吩咐了……”
“有紧急情况,关乎公司存亡。”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承瑾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孤寂。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说过,不要打扰我。”
“陆总,‘夜枭’出手了。”
我开门见山,将朋友的分析结果言简意赅告知他。
听到“夜枭”这个名字,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证据。”他依旧冷静。
“我朋友可以提供初步分析报告。更确切的证据,需要公司安全部门配合‘夜枭’的惯用手法进行深度取证。”
我说,“这不再是内部调查能解决的范畴。我们需要专业的反黑客机构介入,甚至报警。”
他沉默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实性。
办公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
良久,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
“王磊,通知安全部门全体核心成员,一小时后,一号会议室开会。你,和我,必须到场。”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苏晴也参加。”
挂断电话,他看向我。
“苏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低沉,“如果你在会议上,不能给出让我信服的理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知道。
这将是我在承瑾科技的背水一战。
8
一号会议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安全部门的总监、核心技术人员、王磊,以及我和陆承瑾,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
我将外部专家提供的分析报告,以及“夜枭”相关的背景信息,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当我提到“夜枭”时,在座的好几位技术人员,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王磊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苏助理,你的意思是,我们面对的是一位世界顶级的黑客,而不是内部漏洞?”
安全总监李明提出了质疑,“仅凭一份外部报告,恐怕……”
“李总监,我并非否定内部调查的必要性。”
我打断他,“恰恰相反,正因为对手是‘夜枭’,我们才更需要内部紧密协作,调整调查方向。
他的手法极具欺骗性,常规的内部审计很容易被误导。我们需要聚焦于VPS的注册信息、资金流向,以及攻击模式的特征码比对。”
我调出准备好的资料,投放在大屏幕上,逐一讲解“夜枭”的惯用伎俩,以及这次攻击中与之吻合的细节。
我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这是我在过去几百个“今天”里,不断为他处理各种危机所锻炼出来的能力。
我必须比任何人都要专业,都要可靠。
陆承瑾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深沉地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展示的证据上。
王磊偶尔会补充几句技术细节,但他的态度显得有些暧昧,似乎并不完全认同我的判断。
“即使对手是‘夜枭’,”王磊开口,“
他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用这种看似指向性明显,却又不够致命的方式来攻击?
而且还特意指向陆总的私人领域和苏助理?
这不符合‘夜枭’一击必杀的风格。”
这也是我心头的疑团。
“有两种可能。”我接过话头,
“第一,他的目的并非一次性窃取所有数据,而是逐步渗透,并制造内部混乱,让我们自乱阵脚,他好浑水摸鱼。
第二,他受雇的目的,本身就包含了‘离间’这个选项。有人不仅想要‘星耀’,还想彻底清除陆总身边可信的人。”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陆承瑾脸上。
“而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够了。”陆承瑾终于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李总监,按照苏晴提供的方向和‘夜枭’的特征,重新部署调查。
动用一切必要资源,包括联系我私人的网络安全顾问团队。王磊,你全力配合。”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
“另外,”他顿了顿,看向我,“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苏晴恢复一切职务,并授权她调动安全部门部分资源,协助调查。”
这个决定,让王磊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他没有说什么。
“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
我站在原地,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并未完全放松。
陆承瑾给了我暂时的信任,但危机远未解除。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跟我来。”
我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却没有走向办公桌,而是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雪松香气。
“苏晴,”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那个笔记本,是你放回去的,对吗?”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他知道我动过笔记本?
他每天记忆重置,怎么会……
除非……他今天的“记忆”,并没有被重置?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失忆?
9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知道。他
知道我动过笔记本。
我的大脑,在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他在诈我?
他根本没有失忆?
还是……他有别的信息渠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但我强迫自己维持表面平静,甚至微微皱起眉头,露出适当的困惑。
“笔记本?”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
“陆总,您是指您书房里的工作笔记吗?我确实经常帮您整理和取用。”
不能承认。
在完全摸清他的底牌之前,绝对不能承认。
陆承瑾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测器,一寸寸扫过我的脸。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这样沉默地、极具压迫感地审视着我。
几秒钟后,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没什么。”
他最终说道,转身走向办公椅,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从未被提出过。
“‘夜枭’的事,你跟进。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确切的、可以指向具体责任方的证据。”
话题被生硬地转回了工作。
但我后背的寒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他没有失忆?
或者,他的失忆有某种触发条件?
又或者……他只是在某个环节,设置了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监控”?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我对他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可能是致命的偏差。
我稳了稳心神,应道:“明白,陆总。我会尽全力。”
我转身准备离开,手刚碰到门把手,他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苏晴。”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如果……”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一直坚信的东西,其实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我会去寻找真相。”我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无论它是什么。”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王磊似乎正要敲门,看到我出来,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苏助理,陆总他……”
“陆总在等你。”
我侧身让他进去,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中拿着的一份文件。
文件的标题似乎是《关于“星耀”核心算法底层逻辑访问权限调整的提议》。
权限调整?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我看着王磊走进办公室,门在我身后关上。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王磊,这位陆承瑾一手提拔起来的首席技术官,恐怕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10
我没有回工位,直接去了安全部门。
李明总监看到我,表情复杂。
陆承瑾的授权已经下达。
“苏助理,陆总吩咐我们全力配合你。”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排电脑和技术人员。
“重点查几个方向。”我走到主控台前,语气迅速清晰,
“第一,所有能接触到,陆总公寓网络网关配置的人员名单及操作日志。
第二,王磊总监近三个月,所有的权限变更记录、服务器访问日志。
第三,宏宇资本及其关联人物的资金流动。”
李明的脸色变了变:“苏助理,你怀疑王总监?这……”
“我是在排除所有可能性。”我打断他,“‘夜枭’的攻击需要内部接应。查他,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或者找到证据。”
李明无法反驳,点头照办。
技术人员开始忙碌起来。
我坐在一旁,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心里却想着,陆承瑾那个关于“笔记本”的问题,以及他最后关于“虚假信念”的提问。
他到底知道多少?
“苏助理!”一个技术人员突然喊道,“有发现!”
我立刻起身过去。
“我们追踪了那个VPS的注册信息,支付渠道指向一个离岸空壳公司。
这个空壳公司,与宏宇资本旗下的一个慈善基金,有过数笔不明性质的资金往来!”
线索指向赵宏宇了。
“另外,”另一个技术人员补充,“我们排查网关配置日志时发现,上个月有一次非计划的维护记录,是由一名外部网络供应商的工程师操作的。但查询供应商那边的记录,那次‘巡检’并未报备。”
“那个工程师呢?”我问。
“联系不上了。上个月底离职,人在国外。”
完美的弃子。
“王总监那边呢?”
我看向负责这块的技术人员。
他摇了摇头:“王总监的访问日志,看起来很干净,所有操作都有合理解释。”
太干净了,反而显得不正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点开,只有一句话:
“小心身边人。记忆不可靠,但习惯不会变。”
发送时间,是三十秒前。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这条信息是谁发的?
它像是在提醒我,又像是在继续把我,往某个方向引导。
“身边人”指的是王磊?还是陆承瑾?
而“习惯不会变”又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安全部门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其中一个分画面,正显示着陆承瑾办公室门口的实时监控。
办公室的门开了,王磊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快步离开,方向似乎是……技术核心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习惯……
陆承瑾有一个习惯。
每天下午四点,只要他在公司,都会喝一杯手冲咖啡。
而王磊,似乎也有一个习惯。
每次他完成一件自认为得意的事情后,右手的小拇指,会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刚才他出门时,右手的小拇指,分明是翘着的。
他为什么得意?
我立刻对李明说:“李总监,立刻秘密监控王磊总监的所有操作,特别是对‘星耀’核心算法库的访问。不要打草惊蛇!”
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承瑾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陆总,”我的语速很快,“王磊可能有问题。他刚才离开您办公室时状态不对。
我怀疑他,可能会趁机对核心数据下手。我建议立刻临时冻结他的部分高级权限……”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中断了。
然后,我听到了陆承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权限调整的提议,我已经签字批准了。”
11
“什么?”我几乎失声,“您批准了?在這個時候?”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如果王磊真的是内鬼,陆承瑾此举无异于亲手将“星耀”奉上!
“他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陆承瑾的声音没有波澜,“目前的权限管理确实存在漏洞,集中管控是必要的。
而且,他主动提出,在调整期间,所有核心区域的访问,都需要我和他双重授权。”
双重授权?
这听起来似乎增加了安全性。
但如果王磊和“夜枭”里应外合,他完全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想办法绕过或者骗取陆承瑾的授权。
毕竟,陆承瑾的“记忆”,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陆总,这太冒险了!”我急道,“我们还没有排除对他的怀疑!”
“所以呢?”他反问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因为未经证实的怀疑,就搁置必要的安全升级?苏晴,管理公司,不能只靠直觉。”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
我明白了。
他并非完全信任王磊,但他更倾向于,相信看得见的“流程”和“制度”。
在他目前所能接收到的信息里,王磊的提议,比我的“直觉”和那份尚未完全坐实的“夜枭”报告,更具说服力。
因为王磊跟了他三年,而我的“可信度”,在他那里,每天都是从负数开始计算的。
“我明白了,陆总。”我深吸一口气,“我会继续追查‘夜枭’的证据。”
挂断电话,我感到一阵无力。
李明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苏助理,那对王总监的监控?”
“继续。”我斩钉截铁,“但动作要更隐蔽。另外,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在核心算法库外围,再布一层我们自己的监控程序。权限用我的私密权限。”
那是陆承瑾在很久以前,在某一个他或许已经忘记的“今天”,出于某种极致的信任,单独授予我的一道保命符。
知道这个权限存在的,只有我和他。
希望他还记得,或者,至少没有在哪个笔记本上,写下撤销这道权限的命令。
12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像是在走钢丝。
明面上,王磊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权限调整,过程看似透明合规。
暗地里,我和安全部门的几个人,几乎不眠不休,紧盯着王磊的一切操作,并利用那道私密权限,在核心数据库外设置了一个隐蔽的警报系统。
那个未知号码,没有再发来信息。
陆承瑾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对我除了必要的公事交流,再无他言。
每天清晨的“唤醒”流程,也变得更加简洁和冰冷。
直到第三天下午。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在安全部门的监控室内响起!
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有人试图绕过双重授权机制,直接访问核心算法底层逻辑!”
一个技术人员失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主屏幕上。
访问路径被清晰地追踪出来——源头,正是王磊的办公室主机!
他使用了一种极其高明的伪装技术,模拟了陆承瑾的电子签名和生物特征验证!
“他想干什么?”李明惊骇道。
“他在尝试复制并传输‘星耀’最核心的算法模块!”我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目标IP是海外的一个匿名服务器,是‘夜枭’的接收点!”
王磊终于动手了,就在他权限调整,即将完成的最后时刻!
“立刻阻断他的访问,冻结他所有权限!”我厉声下令。
“不行,他用了权限锁,强行阻断可能会引发数据损毁!”技术人员焦急地喊道。
权限锁?
他果然留了后手!
“通知陆总,立刻!”
我对李明喊道,同时自己抓起内部电话,直接拨打陆承瑾的办公室。
电话无人接听。
再打他手机,关机。
怎么会这么巧?
“陆总……陆总他半小时前离开了公司,说是去参加一个临时安排的商务晚宴……”
秘书室那边,传来了令人绝望的消息。
王磊算准了时间!
他支开了陆承瑾!
屏幕上的数据传输进度条,在飞快地推进。
30%……50%……70%……
每跳动一个百分点,都意味着“星耀”的核心在被剥离。
不能再等了!
“启动应急方案!”我对着话筒吼道,“用我的私密权限,执行最高优先级中断指令,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安全部门的人愣住了。
“快!”我几乎是在嘶吼。
李明一咬牙:“听苏助理的!执行!”
技术人员颤抖着手,输入了复杂的指令。
屏幕上,代表数据传输的光标,在冲到85%的时候,猛地停滞了一下,然后,彻底中断了。
访问连接,被强行切断。
成功了……
我腿一软,几乎瘫倒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然而,还没等我们喘过气,监控屏幕上,王磊办公室的实时画面,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王磊似乎对访问中断毫不意外,他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冷静地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的嘴唇动着,通过唇语解读,我们依稀能辨认出他的话:
“计划A失败。启动计划B。”
计划B?
是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陆承瑾的号码。
我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陆承瑾的声音,而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
“苏晴小姐。你想知道,陆承瑾为什么永远无法记住你吗?”
“到顶楼天台来,一个人。”
“否则,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电话被挂断。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计划B,目标是陆承瑾本人?!
13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出了安全部门,冲向电梯。
大脑里一片混乱。
王磊的计划B是什么?
那个电子音是谁?
陆承瑾不是去参加晚宴了吗?
怎么会在天台?
电梯的数字缓慢跳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终于到了顶楼,推开安全门,冲上天台。
傍晚的风很大,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天台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是陆承瑾。
他背对着我,站在天台边缘,身影在风中摇晃。
“陆总!”我喊道,向他跑去。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眼神,是空的。
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这不是我认识的陆承瑾。
“别过来。”
他开口,声音干涩而机械。
我猛地停住脚步。
“陆总,你怎么了?那里危险!快回来!”
我急切地喊道。
他没有动,只是空洞地看着我。
“记忆是毒药。”他喃喃自语,“清除才能安全。”
清除?
什么意思?
“是谁对你做了什么?”
我试图靠近。
“站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自然的尖锐。
他的一条腿向后挪了半步,脚跟已经悬空!
我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举手:
“好,我不动,我不动,陆承瑾,你看着我!”
他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下。
“苏……晴……”
他念出我的名字,带着读取数据般的滞涩感。
“是我,我是苏晴!”我努力让声音镇定,“我们每天早上的‘游戏’,记得吗?咖啡只加奶,不加糖!”
我试图,用这些日常细节唤醒他。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都是假的。”他摇头,“信任是假的,记忆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我不是假的!”我几乎要哭出来,“陆承瑾,你看着我,感受一下,我是真实的!”
风更大了,他站在边缘的身影,摇摇欲坠。
那个电子音是催眠?
还是药物控制?
“回来,好不好?”我用尽力气,放柔声音,“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星耀’还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被风吹散。
但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看着我,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挣扎。
就在这时,天台入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得意和嘲讽。
“没用的,苏助理。他听不见你的。”
我猛地回头。
王磊,缓缓地从安全门后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控制器,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14
王磊站在天台入口,控制器在他手中泛着冷光。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厉声质问,目光紧锁在那个危险的控制器上。
“帮他彻底‘清除’了一下。”
王磊晃了晃控制器,语气轻佻,
“一种结合了特定频率声波,和神经暗示的小玩意儿,能暂时覆盖掉他大脑里,某些不听话的区域。简单说,他现在是一张白纸,只会执行指令。”
覆盖大脑?
所以他那诡异的失忆……
“他的失忆症,是你搞的鬼?”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王磊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对陆承瑾命令道:“陆总,过来。”
陆承瑾身体僵硬地转动,像提线木偶,机械地朝王磊走去,离边缘远了点。
我心中稍安,但警惕提到最高。
“真是可惜。”王磊欣赏着陆承瑾走到他身边,“我花了三年,才在他脑子里种下记忆重置的‘锚点’,本想慢慢榨干‘星耀’,再让他‘意外’身亡。没想到,因为你,我不得不提前收网。”
三年!
锚点!
果然是人为的!
“赵宏宇给了你多少钱?”
“钱?”王磊嗤笑,“我要的是‘星耀’成功后的地位和权力,跟着他?永远只是个副手!”
他的野心,扭曲而膨胀。
“所以,你现在想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我?”
“嫁祸?太低级了。”王磊阴冷地笑,“他会‘自杀’,一个无法承受记忆障碍痛苦的可怜天才。多完美的结局。”
他抬起手,准备操作控制器。
他要编程陆承瑾“自杀”!
“住手!”
我猛地向前冲。
但晚了。
王磊按下了按钮。
陆承瑾身体一颤,眼神空洞,转身再次加速冲向天台边缘,决绝地奔赴程序设定的终点!
“不——!”
我撕心裂肺地呐喊,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在他即将踏空的刹那,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15
巨大的惯性,带着我们向前踉跄,他半个身子,已探出天台!
碎石滚落深渊。
“陆承瑾!”我嘶吼着,指甲掐进他的西装,用尽力气向后拖拽,“醒过来!求你!”
他的身体僵硬挣扎,力量大得惊人,像被程序驱动的野兽。
我的脚底在地上摩擦,被他拖着滑向边缘。
王磊冷笑着走近:“真是感人,可惜,只是徒劳。”
他再次举起控制器。
绝望如冰水淹没我。
就在这时——
被我抱住的陆承瑾,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机械颤抖,是源自内部的痉挛!
挣扎停顿了一瞬。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声音从他喉咙挤出:
“苏……晴……”
他叫了我的名字!
带着挣扎的意识!
王磊脸色骤变,惊疑不定。
“不可能!”
他低吼,快步上前。
就是现在!
趁陆承瑾停滞和王磊分神,我爆发生命最后的力量,腰腹用力,抱着他向后狠狠一倒!
“砰!”
我们重重摔在天台地上,离开了致命边缘。
几乎同时,“哐当”一声,安全门被撞开!
“不许动!警察!”李
明带着警察冲了进来,枪口对准王磊!
王磊僵住,控制器“啪嗒”掉地。
脸色灰败。
警察迅速制服了他。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陆承瑾动了一下。
我撑起身看他。
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虽然迷茫混乱,但有了焦点。
他看着我,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对抗脑中的指令。
“陆承瑾?”
我声音发抖。
他抬手按着太阳穴,脸色痛苦。
“头……好痛……”他嘶哑地说,目光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担忧,“你……受伤了……”
是带着情绪的,属于陆承瑾自己的话。
泪水涌上我的眼眶。
16
医院。
消毒水味弥漫。
陆承瑾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医生用了镇静剂,以便全面检查。
初步诊断:遭受强烈精神干扰和催眠暗示,需时间恢复。
警方逮捕了王磊,开始调查宏宇和“夜枭”。
王磊崩溃交代:他花了三年,利用陆承瑾的信任,通过长期心理暗示和某种技术手段,植入“记忆重置锚点”。
所谓“顺行性遗忘症”,是骗局。
目的是控制陆承瑾,窃取“星耀”,最后让他“被自杀”。
而我,苏晴,成了他的眼中钉。
所以千方百计栽赃、离间。
那个未知号码的信息,写着“警惕苏晴”的笔记本。
都是他计划的一环,为了不断强化陆承瑾潜意识,对我的不信任。
只是他没想到,陆承瑾潜意识深处,对我的那点信任,或者说,我近两年日复一日的坚持,最终引发了奇迹。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中紧蹙的眉头,心情复杂。
他没有失忆。
这两年来,他每一天醒来,面对的都是被扭曲的“现实”,和一个被反复暗示“不可信任”的我。
他每一天,都在与植入脑中的“认知”作斗争。
记录笔记本,是他本能寻找坐标。
那些微妙情绪,是他真实意识的挣扎。
护士进来换药,轻声说:“苏小姐,去休息一下吧。”
我摇头。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陆承瑾的私人律师陈谨言走了进来。
“苏小姐。”他点头致意,目光担忧地看向陆承瑾,“陆总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需要观察,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陈律师松了口气,从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苏小姐,这是陆总在他‘生病’之前,大概两年半前,立下的特殊授权书。
他当时预感到,可能有不稳定因素,特意交代我,如果他出现‘行为或认知上的重大异常’且持续超过一个月无法自行纠正,就将这份文件交给你。”
我愣住,接过文件。
翻开一看,呼吸停滞。
全权授权委托书。
授权人:陆承瑾。
被授权人:苏晴。
授权范围:在他“无法正常行使决策权”时,代他处理承瑾科技一切运营事务,调动他名下所有资产,甚至包括对他的医疗方案做出最终决定。
生效条件:他出现“认知重大异常”且持续一月以上。
日期,在传闻中他那场“意外”发生前一个月。
他早就有所预感?
他将最终决定权,交给了当时还是普通项目经理的我?
为什么?
陈律师低声道:“陆总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信任,那么,我只相信她。’”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他选中的,那个在绝境中,唯一可以托付的人。
近两年来,我每一天都在试图让他“重新”认识我,“重新”信任我。
却不知道,在一切开始之前,在他记忆最深处,他已将最沉重的信任,交付给了我。
我握紧文件,看向床上沉睡的男人。
这一次,当他醒来,面对的不再是谎言和操控。
而是,我和他,以及那份跨越了漫长黑暗时光的、沉甸甸的真相。
17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明暗交替的条纹。
陆承瑾醒来时,不再是,带着茫然和警惕的瞬间清醒。
他的睫毛颤动几下,才缓缓睁开眼。
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很快,那深邃的瞳仁开始聚焦,有了内容,有了重量。
他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静静躺着,目光扫过天花板,扫过窗外的阳光,最后,落在了坐在床边的我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陌生,也不是被控制时的空洞。
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糅合了疲惫、恍然、探究,以及一丝我无法精准定义的深沉情绪。
他就这样看着我,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我的心跳,在沉寂中逐渐加快。
“你……”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他却微微动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个极其微弱,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
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平静。
“苏晴。”
仅仅两个字,让我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鼻尖猛地一酸。
“嗯。”我用力点头,“是我。”
他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整理脑海中,混乱的信息碎片。
“多久了?”他
问,目光移向自己被针头固定的手背。
“从王磊开始实施他的计划算起,快两年了。”我轻声回答,“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他轻轻摇头,动作有些迟缓。
“像做了一场很长很乱的梦。”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很多画面,很多人,但都是扭曲的,假的。”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我脸上,带着清晰的询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你呢?”他问,“这两年,你……”
他没有问完,但我知道。
每天面对一个被洗脑、怀疑你、甚至可能伤害你的老板,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扯出一个笑容:“还好。就是每天早上的‘自我介绍’有点费嗓子。”
他没有笑。
看着我的眼神,反而更深沉,更复杂了。
他看到了,我包扎着的手臂,看到了我,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
“对不起。”
他忽然说。声音很低,却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
“不是你的错。”我立刻说道,语气坚定,“是王磊,是赵宏宇。你也是受害者。”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些混乱的情绪,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属于商界王者陆承瑾的冷静和锐利,尽管还带着病中的虚弱。
“公司现在怎么样?”他问,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立刻将目前的情况,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并将陈律师,交给我的那份授权书,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陈律师交给我的。是你出事前留下的。”
他接过文件,目光落在自己的签名和日期上,手指在纸张边缘微微摩挲着,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你当时,就预感到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抬眼看我,目光深邃:“只是直觉。感觉身边的风向不太对,王磊的某些举动过于急切。
但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我更没想到,我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
他的语气里,没有怀疑,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以及一丝庆幸。
“为什么是我?”
他沉默了几秒。
“因为你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他缓缓说道,“你不够圆滑,甚至有时候显得固执。但你足够清醒,也足够坚韧。”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而且,你咖啡煮得不错。”
最后这句,带着极淡调侃意味的话,让紧绷的气氛,松弛了些许。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两年的每一天,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但此刻,所有的委屈和疲惫,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值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问他。
陆承瑾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那是一种锁定猎物后的眼神。
“休息两天。”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回去。”
“清理门户,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18
一周后,陆承瑾出院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了承瑾科技大厦楼下。
当他和我在保镖护卫下,走进一楼大厅时,原本嘈杂的空间瞬间安静。
所有员工,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震惊,好奇,敬畏,还有一丝恐慌。
过去的两年,这位CEO总给人一种隔着一层迷雾的感觉。
而今天,他一步步走进来,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之处,无人敢对视。
那股久违的、属于真正王者的强大气场,笼罩了整个大厅。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专用电梯。
但无声的宣告,已经完成。
我跟在他身后,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些目光里的探究。
电梯直达顶层。
他的办公室,依旧宽敞明亮。
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阴谋与谎言的味道。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城市。
“通知下去,”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一小时后,召开全体管理层紧急会议。所有总监及以上级别,必须到场。缺席者,视同自动离职。”
“是。”
我立刻应下。
我知道,这场会议,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小时后,最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不安。
与王磊过往甚密的那几位,脸色苍白。
陆承瑾坐在主位,我坐在他左手边稍后。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那目光能穿透人心。
足足沉默了一分钟,他才开口。
声音清晰而冰冷。
“过去两年,公司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台下鸦雀无声。
“有些人,利用了我的‘病情’。”他提到“病情”时,语气带着清晰嘲讽,“做了一些损害公司利益,损害‘星耀’项目,也损害在座各位共同利益的事情。”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那几个脸色惨白的人身上停顿。
“王磊,已经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他继续说道,“但一个王磊,做不到所有事。”
这句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陆承瑾身体微微前倾,形成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一个小时。主动到我办公室,或者向苏晴助理,说明情况。
只要在这个小时内坦白,我可以视情节轻重,给予内部处理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一个小时后,如果被我查出来,后果自负。”
“散会。”
没有讨论,没有提问。
他直接起身离开。
我跟着他走出去,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
我知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将是对人性最直接的考验。
而我和陆承瑾,将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待那些选择。
这将是他重建秩序的第一步,也是最血腥的一步。
19
第一个敲响办公室门的,是市场部一位副总监。
他拿着U盘,脸色灰败,进来后几乎站不稳。
“陆总,苏助理……我坦白……王磊他让我定期汇报关键客户动向,还篡改过市场数据”
他语无伦次,但内容足够清晰。
陆承瑾面无表情地听着,示意我收好U盘,记录下事项。
“出去吧。等候处理通知。”
副总监如蒙大赦,踉跄退了出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交代被迫提供内部消息,有人承认在权限上行方便,还有人坦白了收受宏宇资本好处,在项目中设置障碍……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带着惶恐和绝望。
每一个出去的人,都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陆承瑾始终冷静地听着,偶尔问关键问题。
他不需要发怒,他那恢复了清明的眼神和绝对权威,本身就是最可怕的审判。
我负责记录整理。
看着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心情复杂。
在距离一小时时限,还有最后十分钟时,进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财务总监周永昌。
他是公司元老,地位仅次于王磊,也是之前董事会里态度最暧昧的一个。
周永昌没有惊慌失措,他走进来,脸色凝重但镇定。
他甚至对陆承瑾微微欠身。
“陆总。”他声音沉稳,“关于王磊,我深感痛心。我也承认,在某些财务流程审批上,因为他的施压和误导,我确实存在失察之过。这是我的检讨报告。”
他将文件放桌上,避重就轻。
陆承瑾没看报告,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
“周总监,三个账户。你在瑞士,开曼群岛,以及香港的那三个账户。
最近半年,分别收到了,来自不同离岸公司,共计一千两百万美元汇款。需要我提供具体账户号码和流水明细吗?”
周永昌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嘴唇开始不受控制颤抖。
他以为做得足够隐蔽。
却不知道,陆承瑾在“醒来”后这一周,早已调动隐藏力量,将资金流向查了个底朝天!
“陆总……我……”
他试图辩解,声音干涩。
“王磊是技术层面执行者。”
陆承瑾声音平静,却像冰冷刀子剖开伪装,
“而你,周总监,你是帮他打通资金渠道,并试图在董事会为他铺路的人。我说得对吗?”
周永昌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
“看在你是公司元老的份上,”陆承瑾站起身,居高临下,“自己提交辞呈,退回所有非法所得。否则,你知道后果。”
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
周永昌张了张嘴,最终颓然点头,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
陆承瑾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华灯初上。
“都记录好了?”他没回头。
“嗯。”
我合上平板。
里面记录的,是承瑾科技肌体上刚被剜去的脓疮。
“这只是开始。”他淡淡说。
我知道。
清理了内部蛀虫,接下来,就要面对外部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