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漫无尽头，阴风如刀。忘川北岸，耸立一座森黑的大殿，殿额上刻着四个字——“叫唤大地狱”。殿中灯火如豆，阎罗王端坐主位。他面如玄铁，双目如烛，光一闪，连鬼差都不敢直视。

判官上前叩首：“启禀殿主，今日有新魂押至。”

阎罗王微抬眼：“何罪？”

“阳间富贾，名为杜明轩。生前建善堂十座，施粥十年，人人称善；然暗地放高利贷，逼死十三家贫户，又伪造契书，夺田逼命。阳寿已尽，罪业未消。”

阎罗王沉声道：“押上来。”

阴鼓自鸣，黑风翻卷。两名鬼卒押着白衣魂魄踏入大殿。那魂容貌俊朗，眉间却透着轻蔑。

阎罗王看了他一眼，生死簿自行翻开，簿上红字燃起幽光，缓缓显出八个字：“欺善覆德，因果相缠。”

阎罗王问：“杜明轩，你行善施粥，是否真心无愧？”

杜明轩抬头，语带傲气：“我救人济世，修善积德。阎王若连这也算罪，那世上岂还有好人？”

阎罗王的目光如刃：“你施善为名，行恶为利。你以香火掩污心，用金银筑伪德。此善，毒也；此心，蛇也。”

“本王判你——诛心之罪！”

杜明轩面色一白，惊道：“诛心？我无杀人放火，何来此狱？”

阎罗王低叹：“身恶可悔，心恶难赎。押往望乡台，照其果报！”

望乡之镜

望乡台上，阴风呼啸，一面巨大青铜古镜静立其前。鬼差押着杜明轩至镜前。判官喝道：“镜心开！”

镜面波光一闪，映出阳间杜家的景象。杜家宅第高墙深院，香火鼎盛。可下一刻，哭声四起：次子暴病中风，长孙坠井丧命，妻子疯癫，披发自语：“他们…都来讨债…”

杜明轩惊恐失声：“不可能！我行善十年，怎会遭此报应？”

忽然，镜面泛起血光，一抹红影浮现。那是被他逼死的寡妇赵氏，怀里抱着饿死的孩子，脸上泪血纵横。

“杜明轩。”赵氏声音冰冷如刃，“你假契夺田，我母子饿死沟中。你施粥济人，却埋我尸骨于泥。你的善，是蜜中之刃；你的心，是蛇腹之壑。你救万人，只为立碑；你害我一魂，却忘了天地有眼。”

杜明轩双手抱头，跪地嘶喊：“我错了…我不知…”

镜裂！

随着一声震响，镜面碎裂，碎光如刀，割裂他的魂体。黑风卷起，将他拖入地狱深处。

十六狱炼心

阎罗王一指，冥火骤起：“押入十六诛心狱——七情化劫，十六狱炼心！”

杜明轩被投入铜门之中，哀号声立刻淹没在火海里。

首狱·贪狱——铜蛇缠身，啮心为穴；每生一念贪，蛇再咬一次。

次狱·伪狱——镜火燃魂，照出他虚假的笑容，令其自焚于羞。

三狱·恨狱——怨灵成索，用他人之恨束缚其身。

四狱·傲狱——群魂讥笑，羞焰灼心。

……

第十六狱·伪善狱——巨蛇吞心，心复生，再吞，再生，如此十万遍。

每一次被吞噬，他都会忆起一幕“善事”，他建善堂，却逼穷人立下卖身契；他施米济饥，却命人刻上“杜氏大善”四字石碑。善与恶的影像在他心中交错，撕裂他的魂。

“为什么……我只是想被人记得为好人啊……”他痛哭。

忽然，一个声音从记忆深处浮起。那是一个破衣老乞丐，当年敲门求粥。他嫌对方肮脏，命人赶走。

老乞丐临走前，轻叹一句：“若为名而施，不如不施。”

此刻回想，杜明轩泪流如血。

“我…错了。”他颤声哽咽，“阎王，我愿赎罪，愿行真善！”

诛心之悟

阎罗王听得分明，缓缓闭目。

“真善者，不为己利，不求他报。若心不净，施万金亦是罪。你能悟此，尚有一线可赎。”

他手中判官笔一点，地狱裂开一道微光。

“杜明轩，赐你重生为犬，守一孤贫之家三世。若能无求而护，方可超脱轮回。”

杜明轩叩首泣谢，魂光渐淡，被冥风卷入那道微光之中。

殿中独语

殿中重归寂静。判官上前，轻声问：“殿主，世间伪善如此之多，诛心如此之苦，何不多些怜悯？”

阎罗王望向殿外血月，低声道：“天地可恕形之恶，却不恕心之诈。行恶者或能悔，伪善者永不省。诛其心，方救其魂。”

殿外阴风过廊，似哭似诵。

此后，冥界流传一句话：“阎罗诛心，不诛身。天可欺，己心不可欺。”

尾语

人行善，若为名利，不过造业；唯有心净无求，方免坠入诛心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