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然有个怪癖——
每纳一房妾,便赏我一颗珍珠。
他越中意那女子,珍珠的品相便越上乘。
这些年,我的妆奁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
直到今日。
他亲手捧来一颗粉光南珠,温润如脂。
“夫人,这珠子天下无双。”
沈皓然的眼神里闪烁着少见的柔意,“配得上你,也配得上她。”
我笑着接过,指尖冰凉。
当日午后,一顶粉轿抬进府门,正中坐着那位采珠女。
那夜起,他夜夜宿她院中。
众人都在等着——
等我这正妻的崩溃、被休、被弃。
可我只静静地合上妆奁,那枚粉光南珠静卧其中。
我轻声道:“终于等到了。”
01
沈皓然和我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七年里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
他送我一颗珍珠,府里后院就会多一个女子,珠子越好,那女子在他心里的分量就越重。
我的妆匣子早就装不下那些珍珠,多的都用盒子装着,堆在库房里。
可无论他纳了多少妾,他总是说,没有人能取代我这个正妻的位置。
金陵城的贵妇们都夸我宽容,说我是沈府的顶梁柱,贤惠得无人能比。
我表面上笑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痛得麻木。
为了维持这份体面,我经常举办茶会,邀请城里的贵女们来府里聚会。
有一次,城守的妹妹赵如兰当众问我:“清婉姐,你真不介意老爷纳这么多妾?”
我笑了笑,递给她一颗普通的珍珠:“妹妹喜欢这个吗?送你了,聊表心意。”
赵如兰愣了一下,接过珠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周围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那天茶会后,丫鬟小荷悄悄告诉我,府里的下人私下开了赌局,猜我什么时候会被休。
我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让他们猜吧,沈皓然的正妻,只有我一个。”
可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空得像被掏空了。
第二天,沈皓然从东海郡回来了,身边带着柳莺儿,手里还捧着那颗粉珠。
他笑着对我说:“清婉,这是东海郡今年最好的珍珠,莺儿亲手采的,你可别辜负了。”
我看着那颗珠子,粉光流转,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夫君眼光真好。”我笑着接过珠子,转身对小荷说,“去把临波苑收拾出来,给莺儿妹妹住。”
临波苑是府里最好的院子,离沈皓然的书房最近,当年他为了我亲自设计。
那时候,我们刚成亲,他说要给我最好的地方,让我住得像公主一样。
后来,我们的感情渐渐淡了,那院子就空了下来,再也没人住过。
小荷不情不愿地去收拾,我却看到沈皓然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
“姐姐好。”柳莺儿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带着点羞涩。
她端茶给我敬礼,手一抖,茶水全洒在我身上,烫得我腿上一阵刺痛。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了,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沈皓然皱着眉,赶紧上前扶住她,低声安慰:“别怕,没事的。”
他完全没看我一眼,仿佛忘了我的腿还在发烫,忘了我的痛觉比常人敏感十倍。
多年前,为了护他,我替他挡了一箭,痛得差点晕过去,他那时候急得一夜没睡。
现在,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柳莺儿。
我忍着痛,强挤出一个笑:“没事,妹妹手滑而已,换件衣服就好了。”
柳莺儿的眼神却闪过一丝挑衅,像是在试探我能忍到什么地步。
我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在想:鲛人,你终于来了。
02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七年前,我因为杀了人,被扔进这个陌生的时代。
我原本的命运是个世家小姐,家道中落后被送进教坊司,受尽屈辱。
最后,我会被送去军营,沦为玩物,直到彻底失去价值,疯魔而死。
可沈皓然改变了这一切,他从教坊司把我赎了出来,顶着压力娶我为妻。
那时候的他,是金陵城最浪荡的公子,偏偏对我动了真心。
他为了我放弃了家族生意,带着我来到金陵,做起了闲散的商人。
刚成亲那年,他把我宠得像个宝贝,跑遍各地找奇珍异宝,只为让我开心。
金陵城的女子都羡慕我,说我嫁了个痴情郎,日子过得像神仙。
我那时候也以为,或许我能留在这个世界,和他过一辈子。
可浪子终究是浪子,他能收心一年,却收不了一辈子。
沈皓然开始纳妾,第一位是城守的庶女张若烟,入府时气势汹汹。
张若烟仗着出身,处处和我作对,还想抢临波苑去住。
我死活不同意,和她大吵一架,甚至砸了院子里的花瓶。
那些花瓶,都是我和沈皓然一起挑的,每一个都带着我们的回忆。
那天,他冷着脸站在我面前,眼神像冰一样:“清婉,是我太宠你了?”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力道重得让我摔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倔强地瞪着他:“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原来你也只是个贪心的男人!”
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被怒火盖过。
“清婉,你该醒醒了,我给你的荣华富贵,是你这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那天晚上,他却坐在我床边,轻轻摸着我脸上的红痕:“疼吗?我错了。”
第二天,一车车的珠宝首饰送来我的院子,像是用金子堆出来的道歉。
小荷擦着眼泪说:“老爷还是爱夫人的,新来的张若烟什么也没得着。”
可我知道,那一巴掌让我彻底清醒,这不是我的家,我得回去。
从那天起,我开始扮演他想要的贤妻,接纳一个又一个新妾。
张若烟见我变了,气得不行,跑到我面前质问:“你就不怕老爷忘了你?”
我放下手里的《奇闻录》,淡淡地说:“多一个妹妹有什么?不过是礼节。”
“要是你想要,我也愿意帮你办一场婚礼,热热闹闹的。”
张若烟气得眼睛都红了,骂我:“你堂堂世家女,现在连只鸡都不如!”
我没理她,只盯着书里的一段话:南海鲛人动情时,会生出粉色珍珠。
那颗珠子,能让人逆转时空,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把沈皓然送的珍珠都卖了,换成银子,风风光光地为他和柳莺儿办了婚礼。
本来我想用大红色,喜庆一点,可沈皓然却说:“粉色就好,低调些。”
婚礼那天,我忙着招呼宾客,脸上笑得像朵花,心里却冷得像冰。
张若烟站在一边,脸色黑得像锅底,嘴里嘀咕着柳莺儿的出身。
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弹琴,弹的是沈皓然当年为我写的《鸾凤和鸣》。
听说那天夜里,沈皓然没去柳莺儿的房里,而是睡在了书房。
柳莺儿气得砸了院子里的摆件,哭得像个泪人,风头全没了。
我却因为吹了一夜冷风,病倒了,躺在床上咳得停不下来。
沈皓然端着药碗,亲自喂我喝药,眼神复杂:“你太贤惠了,过头了。”
我低头喝着苦药,淡淡地说:“夫君不就想要这样的我吗?”
他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握着我的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03
柳莺儿进府后,府里的风向变了,仆人们都围着她转,巴结得不得了。
她新婚那天风光无限,连我这个正妻的光芒都被她盖了过去。
可新婚夜后,沈皓然冷落了她,仆人们又开始嚼舌根,议论她的出身。
“一个采珠女,也敢肖想老爷的宠爱,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那天烫了夫人,手段也太低下了,哪配得上正妻的位子!”
柳莺儿气得砸了一套瓷器,红着眼冲出府,扬言要去找沈皓然。
没想到,她还真有本事,把沈皓然勾了回来,夜夜宿在她院子里。
整整两个月,沈皓然像着了魔,围着柳莺儿转,宠得没边。
她想吃海鲜,他派人从海边运来最新鲜的鱼,用冰镇着送她面前。
她看不惯府里的其他妾室,他直接赶走了大半,只留了几个。
张若烟急了,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燕窝汤来找我,气得手都在抖。
“清婉,你就不管管?再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要被她挤出去了!”
她那碗汤本来是给沈皓然的,结果被柳莺儿的丫鬟抢去献给了她。
我合上书扇,慢悠悠地说:“管什么?不过是后院多个人罢了。”
张若烟瞪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冷笑:“你等着被休吧!”
我低头看着书,书里写着:鲛人擅魅惑,需以鲛珠引其心,方可乱其神智。
我心里清楚,柳莺儿就是我要找的鲛人,这场戏才刚开始。
张若烟气不过,扔下一句话:“你不是想要那条鱼的心吗?我帮你!”
我猛地抬头,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冷笑一声,没回答,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心跳加速。
两个月后,沈皓然带着柳莺儿去了东海郡采珠,说是要找更好的珍珠。
消息传回来,柳莺儿采到了一颗百年难遇的血红珍珠,震惊了所有人。
那颗珠子一亮相,就引来无数人争抢,最后被沈皓然送进了皇宫。
皇帝龙颜大悦,觉得柳莺儿身带祥瑞,下旨封她为平妻,和我平起平坐。
圣旨到那天,张若烟气得眼睛都红了,嘀咕:“她凭什么?一个纸片人!”
我心里冷笑:你爱的那个沈皓然,不也是个纸片人吗?
张若烟后来悄悄告诉我,她也是穿越来的,知道鲛人的秘密。
她说她和我一样,被困在这个世界,只想帮我早点拿到鲛人之心。
我没多问,只觉得这个世界像个大牢,我们都是被关着的囚犯。
沈皓然回来那天,我站在府门口等着,远远看到他容光焕发。
他的脸比以前更年轻,像喝了什么灵丹妙药,眉眼里都是笑。
我忍不住想,鲛人的血果然能让人返老还童,柳莺儿真是个宝。
“清婉,你怎么亲自来接?天冷,小心着凉。”他快步过来扶我。
我低头笑笑:“接到圣旨那天,我已经把主院腾出来了,给莺儿妹妹住。”
柳莺儿眼里闪着得意,嘴上却说:“姐姐别这么说,我哪敢抢你的院子?”
沈皓然脸色一沉,喜悦淡了些:“你这么大度?那你就搬去清风阁吧。”
清风阁是府里最偏僻的小院,去了那儿,等于被打入冷宫。
我低声应下,表面平静,心里却在盘算最后一步。
搬到清风阁后,我每天晚上开始磨刀,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冷光。
小荷吓得问:“夫人,您这是干嘛?怪吓人的。”
我放下刀,笑笑:“没什么,我想学着杀鱼罢了。”
《奇闻录》里说,鲛人动情至极,会用自己的心头血炼出血珠。
我让小荷给沈皓然送去一碗梨汤,这是我多年前常给他熬的。
小荷回来高兴地说:“老爷喝了汤,吩咐让莺儿夫人搬走,您回主院!”
张若烟站在一旁,眼神里的嫉妒变成了笑:“只要你拦住他,我来帮你。”
那碗梨汤,是我示好的信号,沈皓然年轻时身子不好,冬天总咳嗽。
我查了古籍,学会了这道梨汤的做法,过去天天给他熬着喝。
后来张若烟进府,我再没做过,他求了我几次,我都没理。
现在,我重新熬这碗汤,就是要让他想起当年的我。
04
我和沈皓然的关系,忽然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甜得像蜜一样。
他带我去金陵城的集市,买了满车的胭脂水粉,温柔得像个醉汉。
我看着街上的花草人群,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像个旁观者。
在醉月楼,我们听了个说书人讲故事,讲的是三皇子和一个女子的爱恨。
那女子和三皇子相爱,却因他要纳妾起了争执,最后一剑杀了他。
听众们议论纷纷,有人骂那女子不识抬举,有人说她不该杀皇子。
沈皓然却听得津津有味,喝着酒,脸上带着笑,像是入了迷。
他忽然转头问我:“清婉,如果你是那女子,你会怎么做?”
我笑了笑:“我是沈夫人,当然会帮夫君把心上人接回来,多几个妹妹不好吗?”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喝得半醉,喃喃说:“要是你能一直骗我……就好了。”
我愣住了,没听懂他的话,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那天夜里,我回到清风阁,独自坐在窗前,看着满天的星星。
小荷端来一碗热粥,劝我:“夫人,您别想太多,老爷还是在乎您的。”
我摇头,拿起《奇闻录》,翻到鲛人的那页,字字句句都刻在心里。
第二天,我去集市找了个老药商,买了几味珍贵的药材,准备满月时的仪式。
药商是个白胡子老头,盯着我看了半天,低声说:“姑娘,你找的不是凡物。”
我心头一跳,装傻:“老丈说什么?我就是买点药材罢了。”
他眯着眼笑:“南海的鱼,可不是好惹的,你得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没再说话,付了银子,匆匆回了府,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几天后,沈皓然带我去城外的梅林散心,说是想让我换换心情。
梅林里花开得正好,他折了一枝梅花插在我头上,笑着说:“清婉,你还是那么美。”
我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起七年前,他在灯会上为我买的那盏花灯。
那时候,他说要护我一辈子,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现在,他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另一个女子,送我同样的珍珠。
我低头,掩住眼里的冷意:“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回府的路上,我故意提起柳莺儿,问他:“莺儿妹妹最近可好?”
沈皓然愣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她……挺好的,你不用操心。”
我笑笑,没再追问,心里却在想:鲛人动情,血珠将现,我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