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国覆灭那天，我正拿着利剑，指着夜国的国主，夜默。

夜默生得很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

但是，那双对我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便是别有居心？”

01.

我是南国的公主。

与寻常公主的娇生惯养不同，我自小便被扔在冷宫里，和母妃相依为命。

我曾经问过母妃，为何好几次看到父皇在冷宫门口徘徊。

但就是不进来看望我们。

母妃只是苦笑。

我原本以为我要和母妃一样，在冷宫里过完后半生。

但是有一天，父皇突然想起我来，把我从冷宫里面接出去。

教我武功，教我兵法。

我以为只要听父皇的话，好好练武。

就可以和皇妹们一样，获得父皇同等的爱。

所以不管受多少伤我都一声不吭。

可是，后来，父皇的目的竟然是让我潜伏进夜国。

做他们的卧底。

否则就断了冷宫中母妃的药。

02.

我屈服了。

我一步一步接近夜默，获取他的信任，在他身边埋伏眼线。

成了名副其实的祸水。

而后，在某一天，南国的大军压境。

宫殿里面火光四起，宫人逃亡声，惨叫声，哭喊声交织着灌入我的耳朵。

我握紧手中的剑，指向面前的夜默。

夜默还是难以置信，似乎不相信我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

半晌才艰难的开口：

“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便是别有用心？”

我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

父皇亲临，在不远处向我使眼色——杀了他。

夜默也看到了，嘲讽地笑笑，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

“来吧。”

我没杀他，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我把他放走了。

父皇试图冲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夜默捂着伤口扭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03.

经此一战，夜默虽然元气大伤，但用了两年的时间重整旗鼓，一举夺下了所有被我们占领的城池。

而且屡屡进犯南国边境。

夜默看着手里的请帖，嘴角嘲讽：“这是南王送来的？”

卫林回答：“是，南王此举有议和之心。”

夜默嗤笑一声，说了声想得美。

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她...怎么样了?”

“听说自那日混战之后，一直被南王禁足至今。”

夜默安静了几秒，捏着请帖的手紧了紧。

“明天出发。”

04.

太监传旨解除禁足的时候，我正在宫里抄写佛经。

听说是宴会前厅接待的贵宾追问，父皇不得已才同意放我出去。

甚至破天荒地让我去参加宴会。

父皇因为我放走了夜默，一直把我禁足到现在。

一开始，母妃还会隔着冷宫的墙偷偷跟我说话。

直到有一天，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三天。

醒过来满屋子的太医。

但是再也没见过母妃。

没有了母妃，自己一个人在宫殿里，只能靠着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抄佛经度日。

什么样的贵宾。

竟然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竟然可以说动一向说一不二的父皇？

05.

我被宫人带领赶到宴会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坐着的那个男人。

夜默。

贵宾原来是他。

我害他元气大伤，他应该恨极了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借着人群的掩护，偷偷观察。

他瘦了，眉宇间也沧桑了不少，比起初见他的少年气，现在的他添了几分成熟的美感。

想来这几年他过得并不好。

夜默同时也看了过来，眸间带着恨。

在我极力的低着头，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夜默说话了。

“久闻大公主善舞，不知本王是否有荣幸一赏呢？”

我是大公主。

但大公主不喜欢跳舞。

我儿时曾经爬上冷宫的墙，见过墙外的皇妹们跳舞。

于是照着样子在冷宫里转圈圈。

但是被父皇看到了。

他冲进来一脚把我踹在地上，恶狠狠道：“低贱的人不配学这些！”

然后对母妃说：“管好这个贱人！”

看吧，我从小便是不招他喜欢的孩子。

后来被夜默带回宫，为了讨他开心，曾经跟舞娘学过一段时间。

他期待了好久。

不过因为效果太差，最后也没看成，为此还哄了他半天。

06

我跳的《桃花》。

不是因为我这个跳的最好，而是因为我只会跳这个。

我以为我留了夜默一命，只是因为恻隐之心。

回国之后才知道，我对他早就已经情根深种。

在无数个夜里，每每想他的时候，就会在寝殿自虐般的跳舞。

从天黑跳到天亮。

跳当初没机会给他看的《桃花》。

久而久之，熟能生巧。

我以为我足够熟悉，但是注意到夜默失神地盯着我，眼眶微微泛红。

我还是险些跳错了拍子。

舞毕。

夜默懒散的坐着，挑眉评价：“大公主的舞姿一般，和我宫里的舞娘相比还是差了些。”

一句话说完，夜国随从的几个使臣也开始跟着嘲笑。

哪个公主能忍受拿自己和舞娘相比？

但是我可以。

我害他那么惨，如今只是羞辱两句，我还承受的住。

只是父皇的脸色沉了下去。

虽然他看不上我，但是现在我代表了南国的尊严。

他很生气，但是他又不敢得罪夜默，于是把怒火发泄在了我身上。

当天晚上，他又罚我跪了一宿。

07.

夜默这次来到南国，除了议和，还有一件事。

挑选和亲公主。

但是南国和夜国曾经出过那样的矛盾，几个皇妹没有一个愿意嫁过去。

所以父皇叫我过来的时候，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我没拒绝，当然，他也由不得我拒绝。

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对外宣称我是最受宠的公主。

一个名头罢了，追根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利益。

出嫁的前一天，我破天荒地去找他。

开门见山问：“我母妃已经死了对吗？”

他好像被戳中了，突然暴跳如雷：“谁跟你说的！她没死！”

他反应这么激烈，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想。

他一向对我不管不问，可是上次生病，却传来了满屋子的太医。

除了愧疚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

母妃为了救我，用生命唤起这个男人的愧疚。

多可悲。

我继续开口：“你一直以为我不是你的孩子对吧。”

他似乎在震惊我怎么知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把手里的日记本交给他。

满意的看着他的表情，从疑惑，到后悔，再到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他和我母妃本来是及其相爱的。

但是有一次，母妃被坏人掳走，他受人蛊惑，误以为母妃和其他人私奔。

而后来，母妃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他便开始怀疑母妃和坏人有不轨之事。

连带着母亲肚子里的我一起怀疑。于是生下孩子之后滴血认亲，不知道为什么，亲生的血脉并不能相融。

他便认定了母妃背叛他，任由母妃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将她，连同我，一起打入冷宫。

08.

出嫁时，父皇眼睛是肿的，相必哭了一晚上。

他试图拥抱我作为告别，我后退一步，礼貌的拒绝。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走了半个月。

我一袭嫁衣，盯着来时路看了半个月。

相比于我出嫁队伍的浩荡，夜默对于这场婚礼仿佛并不重视。

没有宾客，没有筵席，就连婚服都是仅用三天赶制出来的。

皇宫内外没有鲜红的喜字，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白色的丧幡。

拜堂拜的不是喜堂，而是灵堂。

我突然想起来，两年前，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我们的大喜之日。

他温柔地揽着我，畅想未来。

他说，要在迎亲的路上提前一年种好桃树，等到来年三月。

他希望我们成亲的路上，飘的都是我最喜欢的桃花。

现在的他，按着我跪在灵堂前面，强迫我抬起头，声音中带着恨。

“看，这些全是被你害死的人，你凭什么还能养尊处优地做你的南国公主！”

“南音瑶，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然后他走了，吩咐两个人看着我。

新婚之夜，我在灵堂里面跪了一宿。

从天亮跪到下一个天亮。

一遍又一遍地忏悔我犯下的过错。

11.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到房间里面。

我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只知道这可能是近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次。

迷迷糊糊听到房间里夜默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带着挣扎，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有你啊......

我嗓子发不出声音，眼睛也睁不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好像生病了。

我感觉到夜默的大掌在我额头碰了碰。

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半靠在夜默身上，他正在给我喂药。

见我醒了，他眸中的温柔顿消，恢复了冰冷，立刻起身。

把药碗递给我，冷冰冰地说：“自己喝！”

又补了句：“还没玩够，可别早早的死了！”

我朝身后的桌子看了看。

没有蜜饯了对吗？

之前娇气得很，每次喝药都要备着蜜饯，不然我嫌苦。

夜默一开始认为甜食伤牙，最后还是妥协，每次喝药都会给我准备一颗。

今时不同往日。

我亲手把他弄丢了。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他冷漠的眼神扫过我皱成一团的脸。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药的苦也不算什么。

12.

跪灵堂只是个开始。

很快他寻了个由头将我赶进辛者库。

许是夜默特意交代过，皇宫上下没有一个人把我当贵妃看。

我在里面不停地洗衣服，刷恭桶，

手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最开始的几天干活慢，每次干完活饭菜已经被吃完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庆幸，还好没有从南国带贴身宫女过来。

不然又要多一个无辜的人在这里受罚。

好在我除了白天干活，晚上睡觉还在贵妃殿里。

强忍着手上的刺痛和身体的酸痛，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

我感觉床边陷下去了一块。

身旁熟悉的气息传来——是夜默。

我僵住了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夜默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不知道涂了什么，原本刺痛的位置渐渐被冰凉所替代。

很舒服的感觉。

他和衣上来，就这被子搂住我，喃喃道：

“瑶瑶，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背对着他，默默流泪。

怎么办啊？

折磨我践踏我。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13.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只是一连几天都会控制不住地偷偷过来给我上药。

第二天冷静下来又吩咐人变本加厉的折磨我。

到后面，我一个人要干三个人的活。

往往干大半天也来不及喝上一口水。

再加上夜默的吩咐，没有人敢不要命地来帮我。

更多的是来踩上一脚的人。

终于，在坚持了两个月之后，我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夜默当时正在和大臣商讨国家大事。

听到这个消息，丝毫不顾帝王的威仪，慌乱的跑过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

“愣着干嘛，传太医啊！”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谦卑有礼闻名，这是他第一次对下人发脾气。

14.

我不知道太医对他说了什么，只知道我不用再去辛者库了。

他让我在御书房伺候。

每天负责端茶倒水，虽细碎，倒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皇宫里的人惯会看眼色。

见夜默免去了我在辛者库的刑罚，纷纷猜测我离得宠不远了。

于是虽说对我不算尊重，但到底没有之前那么轻视。

我换上了和寻常宫女一样的装扮。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皇上新纳的贵妃娘娘。

宫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我和夜默的过往。

混熟了之后，有个别喜欢八卦的小宫女跟我说：

“贵妃娘娘，你是不知道，皇上为了让你轻松点付出了多少代价！”

“什么？”

“宫里的事情传出去，你离开辛者库的事情大臣们也都知道了，都跟皇上施压呢！”

里面很多都是夜国的老臣，我害他们亡国，焉能不恨？

太医到底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多少。

让他即便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也要把我调来御书房？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

15.

小宫女还在继续：

“贵妃娘娘别伤心，我觉得你也挺后悔的。”

我刚想说话，余光瞥到一抹银白色的身影——夜默的衣服。

口不对心道：“没有，经过这件事你知道我国百姓叫我什么嘛——巾帼公主诶，谁能不喜欢这样的荣誉呢？”

夜默听不下去了，猛地走进来。

掐住我的脖子，脑袋上青筋跳动：

“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个虚幻的荣誉？”

我艰难的扯出一抹笑，继续违心地回答：

“不然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同意过来，和亲公主和巾帼公主的名头叠加起来，荣誉可不止翻倍！”

他突然就气笑了：

“好啊，南音瑶，我以为你是要来赎罪，没想到啊！”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后槽牙留下个“你真棒”就离开了。

我滑坐在地上，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去吧，拿我巩固江山吧。

16.

收拾好情绪的时候，蒙将军进来御书房，我照例端茶过去。

蒙将军是夜默打算复兴夜国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

时间久了，两人关系好像亲兄弟一样。

蒙将军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我，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皇上，您这宫里连个宫女都这么好看？”

夜默抬头瞥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一般，你要喜欢送你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夜默，他从来不是视女人为玩物的人。

蒙将军黢黑的脸红了红：

“真的？”

夜默的拳头紧了又松，应了声“嗯。”

蒙将军是个久在军营的糙汉子，见状也不推辞，一把将身旁的我拉近了怀里。

我清楚的看到，夜默呼吸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