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将军府庶子沈云湛成婚二十年，是长安城有名的夫妻佳范。
可就在我身患绝症即将撒手人寰时，夫君却赶走了府内所有郎中，抓起我的手按下了血书。
“仪婉，这一世我用心待你，却独独辜负了你的表妹。”
“她本为天下第一的才女，为了我再不提笔作诗，甚至还一生未嫁，如今你已命不久矣，临死前便把你的主母位置让出去吧。”
昨日才被陛下亲封为翰林学官的儿子也忍不住道。
“娘，要不是姑母当初以她一人之力保住了王府威名，你现在恐怕都还不认识我爹，你早该把主母的位置让给她以表感激。”
“儿子也决定认他作自己的亲生母亲，您死后便称为姨娘吧。”
我气得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替夫君与儿子筹谋了一生，到头来却连死都不能入沈家祠堂，夫君与儿子携手将我的尸体扔进后山，任由野兽蚕食殆尽。
再次醒来，我回到沈云湛来王府提亲那日。
望着他与表妹难舍难分的情景，这一世，我决定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至于王府的名声还有本该属于我的才女称号，我也不会再拱手让人。
1
父亲坐在厅堂前同下人们清点着聘礼，满意的笑了笑。
“沈小公子，仪婉是本王唯一的女儿，你若真心想娶她，就必须做到成亲后不纳妾，不在外风花雪月...”
父亲话音未落，沈云湛便突然打断他。
“王爷，您误会了，小辈这次想求娶的乃是从小寄养在府的林小姐。”
听到这话，父亲神情一愣。
“这...”
“你与仪婉自幼青梅竹马，为了嫁你多少贵族宗亲都被她拒之门外，如今你说这话，倒让我王府颜面何存？仪婉的名声何在？”
而沈云湛的目光也从不远处的林雪嫣身上收回，语气愈发坚定道。
“王爷，仪婉是个极好的知心友人，却不适合与小辈谈婚论嫁。在见到林小姐的第一眼，小辈就认定了自己这一生只会携手她一个女子。”
看着沈云湛无比认真的神情，我突然意识到，他也重生了。
许是前世未能了却自己的心愿，所以今生的他果断放弃了我和的婚约。
眼看父亲脸上的怒意更甚，沈云湛又急忙提出了另一个法子。
“不过王爷请放心，小辈念在与仪婉多年情分上，仍愿意纳她为妾，替您照料她一辈子。”
本以为父亲会当场拒绝，谁知他只是皱着眉吩咐沈云湛离开。
“这件事，还得容本王想想。”
见父亲也不再为难，沈云湛兴奋地拉住林雪嫣往她的房中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我这时才从屏风后出来，疑惑道。
“爹，你为何...”
父亲轻叹了口气，还是拉着我坐下。
“仪婉，为父知晓你钟情于沈云湛，从小就吵着非他不嫁，爹也是担心要是替你回绝了，你心里会难受。”
我笑着靠在父亲肩头。
“不会的，爹。”
“我乃王府唯一嫡出，嫁他一介庶子本就有违我的身份，更何况是当他的妾室呢？”
见我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父亲这才松了口气。
“仪婉真是懂事，爹现在就派人去将军府把这门婚事拒了。”
我摇摇头。
“不必了，爹，还是让女儿自己去处理吧，刚好我也能趁这个机会把话与沈云湛说清楚。”
离开厅堂，我又去了趟表妹所住的院子。
沈云湛早就离开，如今只剩得她一人与丫鬟在屋内细语。
“小姐，你的本事可真大，先前不但想法子气死了大夫人，替您母亲报了仇，现在又抢了孟小姐的夫君。”
“哼，王爷总说孟小姐聪慧过人，可在奴婢眼中，您可比她厉害多了。”
我身形一滞，本打算推门的手却突然泄了力。
丫鬟的话仿佛一根针般朝我的心口刺去。
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我可能还被蒙在母亲因病去世的由头里。
愤恨在我胸膛内不断翻涌，我刚打算去把真相告诉父亲，却突然被一双大手牢牢拽住肩头。
“仪婉，就因为我没娶你作正妻，你就要寻雪嫣的麻烦是吗？”
未等我反驳，他又接着语重心长道。
“雪嫣天性纯良，与你这般满腹心机的女人不同。”
“你若心中有气，尽管朝我发便好，万不可伤了她，还有，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七日后的赏花宴雪嫣定会名扬天下，到那时你再屈于她的位下也才不算委屈你了。”
听到沈云湛这番话，我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住愤怒不得张扬。
望着他伪善的眉目，我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一个既能替母亲复仇，又能一雪上一世沈云湛百般践踏我的主意。
推开沈云湛，我寻到了自己的贴身婢女翠儿。
“你替我去一趟医馆，把从前为母亲诊治过病的所有郎中和弟子全都找回来。”
“然后再准备一下，我要在赏花宴上让沈云湛他们付出代价！”
2
赏花宴设在东宫。
表面上是让世家大族们结交游玩，实际却是为太后娘娘选一位能辅佐宫务的掌事。
长安城内几乎有名有姓的贵女今日都到齐了。
前世，林雪嫣就是凭借自己写的一首七言绝句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这才赢得了太后的赏识。
之后的日子里她陪在太后身侧，替她掌管六宫内的大小事务，连带着王府也恩荣不断。
同时也让沈云湛和儿子纷纷为她驻足。
甚至还不惜杀了我。
我指尖攥的发白，可还是挺着胸膛走进了宫门。
也就是这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贵女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王府家的嫡女如今真是落魄了，居然会舍身下嫁给一个庶子，还是做妾！”
“这孟大小姐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顶好的，谁知那将军府家的小公子却甘愿娶一个表亲都不愿娶她。”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虽说那林小姐家世差了些，可耐不住才华洋溢，估摸着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大小姐才甘心为妾的。”
“是呀，最近长安城内可都是在传，今年赏花宴的魁主可非林小姐莫属呢。”
我并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自如的找到处凉亭坐下开始沏茶。
刚喝下一口，便看到沈云湛牵着林雪嫣走了进来。
“仪婉，你同我们一道坐吧。”
沈云湛勾了勾唇。
“这样一来，一会雪嫣受众人瞩目时你也好沾点喜气。”
我淡淡捧起茶，咽了一口后才道。
“沈公子为了给我这可怜的表妹造势，不仅在整个长安城里谣传我的风言风语，如今更是想踩着我的尊严获取所有的关注。”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一场赏花宴她没有名声大噪，恐会被长安城的权贵们当作笑柄吧。”
可沈云湛却轻蔑的挑挑眉。
“我可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雪嫣这么有才，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仪婉，我知晓你因不能做我的正妻所以心中有怨，可你始终是我沈家的妾，好好服侍主母才是你应当做的。”
说完，沈云湛眼珠一转，突然指了指我手中的茶盏。
“这样吧，你先在这给雪嫣把主母的茶给敬了，我就当你方才的话没说过。”
“并且我还能替你与雪嫣商议一番，准许你做平妻。”
说话间，亭子外的人已经闻声围了过来。
大家都准备看我的笑话。
这事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爱慕沈云湛的事无人不知。
还记得及笄的前一天，太子就忍不住带着贵重的聘礼上门提亲。
可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把他拒之门外。
所以在大家心中，我一定会嫁给沈云湛，即便为妾。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孟大小姐，快快给你未来的主母敬茶吧，免得把咱们沈公子惹生气了，到时候连妾室都不让你做了。”
一直沉默的林雪嫣这时才终于开口，知书达理的模样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家莫要为难我的表姐了，她是王府嫡出的女儿，雪嫣怎好受她的礼呢。”
沈云湛拉住心爱之人的手，满脸柔情道。
“还是我的雪嫣最懂事，未来入了将军府，你就是我正大光明的主母了，妾室给你奉茶本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妥的。”
我幽幽抬起头，意味深长的回击。
“沈公子为何笃定了我今日一定会给她敬茶？再说，我何时说过了要进你们将军府做妾？”
“还有，这赏花宴才刚开始，怎么你就口口声声说她林雪嫣一定会博得头筹？”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低下头不再言语。
气氛僵持之际，一位小宫女恭敬的走过来。
“林小姐，贵妃娘娘已经看过你写的诗集，想请您与她坐下来好好聊聊。”
周围瞬间沸腾。
“没曾想这林小姐竟然受到了皇后娘娘的亲自邀请，可见才学造诣惊人！”
“看来这孟大小姐果真一点本事都没有，要不是凭借王府嫡女的身份，恐怕早就夹着尾巴走人了。”
“我要是她啊就乖乖当沈公子的妾室，安心给这个主母奉茶，免得入府后受尽他人唾弃。”
...
等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停止后，沈云湛又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封备好的婚书，上头两个“妾室”的大字灼人眼目。
“只要你当着众人的面签下这婚书，你从前对雪嫣的种种不敬我就当做从未发生过。”
“等未来雪嫣诞下嫡子，我自然也会赏你一个孩子当做依靠。”
周围时不时又传出一些嘲弄声。
我仿佛真的成为了这场赏花宴的败者。
翠儿站在一旁替我打抱不平。
“小姐，您别急，我现在就去请老爷来为您做主。”
我连忙拉住她。
“不必，这本是太后娘娘亲自承办的宴席，他来了不合规矩。”
“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3
没过多久后，又一位小太监赶了过来。
“孟小姐，娘娘请您也去叙话。”
我并没有着急动身，反倒淡然开口。
“臣女先向娘娘赔个不是，还胆请娘娘亲自现身，也好平息众人无端的猜忌。”
很快，贵妃娘娘便乘着轿撵来了，她眉心微蹙，将手中的两本诗集递了过来。
“仪婉，为何你呈上来的诗集与你表妹一模一样？”
林雪嫣含着热泪，不可置信的望向我。
“表姐，雪嫣从未想过与您争抢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您今日要抄袭我的诗集？”
我不急不慢的接过两本诗集仔细翻看着。
前世的林雪嫣趁我不备时，悄悄偷走了我事先写好的诗集。
而那会贵妃顾及王府颜面，只单独叫上了我们二人去问话。
我担心因为府内出现的变故会引得父亲在陛下面前颜面尽失。
又考虑到自己要嫁给沈云湛了，不想中途出什么意外。
再加上前世的他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对什么赏花宴博彩头一事并不在意。
所以百般权衡下，我就认了抄袭的罪名。
贵妃与我母亲乃是同族亲信，所以替我瞒下此事，只把林雪嫣举荐给了太后。
事到如今，我已看穿了林雪嫣的真实面目，也放下了对沈云湛的执念。
这一世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轻易做低服软。
“你既然说我誊抄你的诗集，那敢问证据何在？”
听到证据两个字，林雪嫣一时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可沈云湛却突然跪在了贵妃面前。
“娘娘，微臣可以作证，前几日孟小姐在雪嫣的院门口徘徊，看样子像是要去寻些什么。”
“那会我并未多想，可如今看来，她就是那日去偷的诗集的！”
贵妃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云湛，还是不放心道。
“你只是看见仪婉在她院门口，就如此武断说她是去偷东西的？”
“是，因为我信雪嫣，她是有才华的。”
“虽说仪婉贤惠聪颖，可与雪嫣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微微一顿，只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窜动。
“沈公子如此信任自己未来的正妻，是件好事，但你口说无凭，敢不敢让林雪嫣与我到陛下和太后面前去亲自答题，到时候谁有真才实学，一看便知。”
林雪嫣心绪的拉了拉沈云湛，刚想出声制止，又被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
“好啊，我们雪嫣定不会输给你的。”
前世的我为了沈云湛，处处收敛才华不说，还将自己身上的功劳都让给了林雪嫣。
老天既然让我重活一世，我定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谁知刚准备入宫，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竟引得陛下和太后都赶来了宴会。
知晓前因后果后，陛下很快给我和林雪嫣出了道难题。
让我和林雪嫣为贵妃题一首五言绝句。
听到这个题目，林雪嫣却松了口气，她想也没有想，直接提笔就往纸上写去。
沈云湛在一旁紧紧注视着，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一炷香后，林雪嫣很快将自己的诗词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在为这位“天下第一才女”拍手称好。
轮到我展示时，我面前却连只笔都没有。
看见众人低声交谈着，沈云湛戏谑的开口。
“我就知道雪嫣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仪婉虽然能打理家务，可在这诗词歌赋上却是一窍不通。”
接着他又无奈的朝我伸出手。
“行了，这下你总能安心当妾室给雪嫣奉茶了吧。”
林雪嫣也得意的仰起头。
“孟姐姐，你要实在写不出来就算了，毕竟你本就不擅舞文弄墨。”
“还有方才你誊抄我诗集的事，我也看在咱们姐妹一场，不与你计较了。”
“日后一同嫁进将军府，咱们也要互相扶持的，我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害的云湛为难。”
围观的众人也全都开始附和道。
“既然沈公子和林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孟小姐你就赶紧给他们道个歉吧，免得失了王府的颜面。”
“我瞧这林小姐如此肚量，比起孟小姐更适合做沈公子的正妻。”
“是啊，我要是王爷就收林小姐也为自己的女儿了。”
听到这话，沈云湛猛地拍桌而起。
“我怎么没想到呢。”
“仪婉，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回去赶紧与你爹知会一声，把雪嫣过激到你母亲名下，做王府的嫡次女，今日之事我便当做没有发生。”
林雪嫣则假意谦虚的拉住他。
“公子，雪嫣其实并不在乎嫡庶尊卑的，只要能为王府，为你挣一个好名声，即便只是个外戚也并无大碍。”
“只是雪嫣身份上是比表姐低了一些，就算未来做了你沈家的主母也肯定会受人置喙的，若表姐愿意...雪嫣就勉强应下了。”
望着二人不知羞耻的嘴脸，我冷哼一声。
“我母亲被你害死，你还有脸做她的女儿？”
说完，翠儿就从外头带着一个郎中走了进来。
“表妹好好看看这位大夫，想必应该不陌生吧。当初就是因为经过他把脉后，我的母亲才会突然呕血身亡。”
“然后你就给了他一大笔钱，还顺便派人把他送去了岭南。”
看见郎中的模样后，林雪嫣吓得脸色一白。
可她仍旧不承认。
“表姐，不就是输了一首诗而已，你至于找人来污蔑我吗？”
4
说完，林雪嫣还硬挤出几滴泪。
“你若这样在意这赏花宴的魁首，那我让给你便是。”
“至于沈公子，我也不嫁了，全都让给你，只求你不要再坏了咱们长安的风气！”
心虚的林雪嫣正想离开，可又被沈云湛连忙拉住。
“雪嫣，这件事是她的错，你不必走。”
他又跑到皇帝和太后跟前，直直跪下。
“陛下，太后，臣恳请你们为雪嫣做主啊。”
“她性格温顺，从不兴风作浪，臣愿以身家性命为她担保，还望能还雪嫣一个公道啊。”
沈云湛自以为说出这番话，便能打动皇帝和太后为林雪嫣做主。
未曾想，皇帝却突然大发雷霆，将手中林雪嫣写下的诗句用力扔在了沈云湛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