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林总的千金，项目的战略顾问。”
当上司把冒牌货推到我面前时，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等着看我从项目负责人被贬成外包的笑话。
可上个周末，我才亲眼看见上司在餐厅给这位“林总千金”挑香菜。
我想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爸还有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女儿？
“林薇，你来一下。”
HR经理的消息从内部软件上发来。
我在为了我主导的项目“星辰计划”忙得焦头烂额，听闻放下鼠标，心里大概有了数。
最近公司效益不行的风声吹得整个办公区人心惶惶，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氛围。
走进小会议间，HR经理推了推眼镜，公式化地开口。
“林薇，是这样，你也知道公司最近的情况，业务结构在调整，人员也要进行一些优化。经过综合评估，公司决定……将你的雇佣关系转为外包。”
她的话很平淡，但我听懂了。
所谓的“优化”，就是把我从正式的、有保障的员工，变成一个随时可以被踢掉的临时工。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似乎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
“当然，你的薪资待遇暂时不变，工作内容会有一些调整，具体的，赵总监会跟你谈。”
“好，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会议室，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愤怒。
因为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果然，我刚回到座位上，内线电话就响了，是赵鹏，我的直属上司，公司的研发总监。
“林薇，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比HR有人情味多了，甚至还带着点“语重心长”的调调。
赵鹏的办公室在楼层的最里角，玻璃隔断让他能清楚地看到手下每一个人的动向。
我走进去，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副准备进行促膝长谈的姿态。
“HR都跟你说了吧？别有情绪，这都是公司层面的决定，我也争取过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争取？
恐怕是第一个把我名字报上去的吧。
“公司现在困难，需要团结一心。”赵鹏继续他的表演。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星辰计划是我们宏图科技下半年的重中之重。”赵鹏话锋一转。
“这个项目深度依赖我们总公司林氏科技提供的底层平台，他们那边呢，派了一位高级战略顾问进驻项目，全权负责。叫林安娜，是林总的亲女儿，刚从英国名校毕业回来。所以，配合好她的工作，就是配合好林总，就是确保我们项目的生命线。”
我听得想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爸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二个女儿。
我抱着胳膊没吭声，继续听他忽悠。
“这其实是个好事，”赵鹏继续描绘他的蓝图。
“你想想，总公司把最核心的人派过来，说明特别信任我们。这样一来，我们申请他们的内部资源，比如紧急技术支持、服务器权限等等，都会是最高优先级！这能为项目扫清很多障碍。”
他看着我，仿佛在期待我的认同，然后抛出了关键信息。
“这是我们和合作方高层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们这边的高层也已经批准了。从流程上讲，她的身份是乙方，但她的权限，比我们内部的项目经理还要高。”
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差点就笑出声了。
这都几年过去了，这小心眼的还在斤斤计较。
我跟他的梁子，早在四年前就结下了。
那时候我刚入职没多久，年轻气盛，看不惯他在项目里搞一言堂，还把一个明明是他自己决策失误导致的线上事故，甩锅给一个刚来的实习生。
我当时没忍住，在部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了他的问题，把他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之前就知道这人心眼小，肯定记恨上我了。
这几年，他明里暗里给我穿的小鞋不少，但我都凭着过硬的业务能力一一化解了。
没想到，他一直憋着，就等着这么个机会，要把我一脚踢开。
我心里已经把这人骂了千百遍，脸上却挂起了笑容，一个看起来非常识大体的笑容。
“好的，赵总监。”
我回答得异常爽快。
“我完全理解公司的决定，也愿意服从安排。能和林总的千金一起共事，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全力配合她的工作。”
赵鹏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好，林薇，我就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员工。去吧，下午就去人事把新合同签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走进茶水间，直接拨通了公司总经理王勇和的电话。
王叔是我爸年轻打拼事业时认识的，一直跟着我爸干，我爸对他很是信任，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决定成立这家子公司时，我爸想都没想，就把总经理的位子给了王叔。
“老王，你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直接把我贬成外包，赵鹏不得意得上天？”
电话那头传来王叔嘿嘿的笑声：“不来点猛料，怎么钓大鱼？你放心，我给你安排的角落工位，可是看戏的特等席。”
前段时间我发现公司在各方面开始削减经费，连下午茶都取消了，甚至开始大幅裁员，我觉得不对劲，就去问了王叔。
结果王叔说可能有人在挪用公款，公司账目已经出现了亏空。
目前还没查到是谁，但经过公司管理层这段时间的观察，一致认为赵鹏非常可疑。
下午，我拿着崭新的外包合同，痛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人事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大概觉得我被欺负惨了。
我冲她笑了笑，无所谓。
签完合同，回到工位，我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工位要从正式员工区，搬到角落里给外包人员准备的临时区。
周围的同事们都假装在忙，但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过我。
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事不关己。
这就是职场，人情冷暖，一目了然。
和我关系还不错的技术小张凑过来小声说：“薇姐，这也太过分了，那项目明明是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说了。
“没事，在哪儿不是干活。走了，以后有技术问题随时找我。”
我抱着纸箱子，走向角落。
就在我把东西一件件往新桌上摆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画着精致全妆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谄媚的赵鹏。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安娜，我们‘星辰计划’项目的战略顾问。”
赵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愣了一下，好家伙，这不他女朋友吗？
就在上个周末，我跟朋友去商场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排队的时候，隔着餐厅的玻璃，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赵鹏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坐在一起。
那个女人正嘟着嘴撒娇，抱怨着什么，赵鹏则一脸宠溺地，小心翼翼地把她不爱吃的香菜从碗里一根根夹走。
那种自然而亲昵的姿态，那种毫无保留的讨好，绝不是普通朋友或同事之间会有的。
当时我只当是无意中撞见了上司的私生活，为了避免尴尬，便拉着朋友换了家餐厅，也没太在意。
当然，临走前没忘偷拍了几张照片和朋友八卦。
可现在，赵鹏口中这个“高级战略顾问”，不就是那天他对面的的女人吗？
原来如此。
他是要把自己的女朋友捧上天，让她来摘我辛苦了半年的果实。
“大家好，我是林安娜。”
那个女人扬起下巴，眼神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哦对了，我给大家点了奶茶，一会儿就送到。”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和感谢声。
林安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就是林薇？”她问。
“是我。”
“赵总监说，项目前期是你负责的？”
“是。”
“行吧。”
她伸出手，指了指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一摞文件。
“这些，还有你电脑里所有的项目资料，今天下班前，全部整理好交给我，我要熟悉一下。”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我看着她，笑了笑：“没问题。”
热闹的欢迎仪式结束了，林安娜被赵鹏领进了原本属于我的独立办公室。
而我，坐在临时工区角落里，一口一口喝着她“赏赐”的奶茶。
就在这时，王勇和端着他的标志性保温杯，慢悠悠地溜达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不解的行政主管。
他走到我的新工位旁，煞有介事地左看看右瞧瞧，然后一拍大腿，对旁边的行政主管大声说道：“小李啊，你看你这工作怎么做的？咱们的功臣乔迁新址，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行政主管一脸懵：“王总，这……这只是临时工位调整……”
“什么临时！”王勇和眼睛一瞪。
“林薇为了给新来的顾问腾地方，主动发扬风格，搬到这里来深入基层，这种精神值得表扬！去，把我办公室里那盆最大的绿萝搬过来，就摆在她旁边，给她净化净化空气！再让食堂今天中午单独给她加个鸡腿！”
这番话说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石化了。
谁都听得出来，王总这话里有话。
明着是表扬，实则是把赵鹏和林安娜给内涵了个遍。
我正低着头整理东西，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
我抬起头，配合地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谢谢王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光加一个鸡腿可能不够，我这深入基层，得多补充点蛋白质，才能更好地体会一线工作的艰辛。”
“哈哈哈，”王勇和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行！加两个！”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了笑。
林安娜接手项目的第一天，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她要的资料，我花了一个下午整理得清清楚楚，分门别类，甚至还写了详细的备注文档。
结果发给她之后，不到十分钟，她就在项目组的大群里直接@了我。
林安娜：“@林薇，你这交接文档写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还有项目代码的权限为什么还没转给我？你是想故意拖延交接进度吗？”
群里安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来。
赵鹏立刻跳了出来：“@林薇，怎么回事？安娜顾问是来帮助我们推进项目的，你要积极配合！马上处理好！”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没有在群里跟她争辩，而是直接给林安娜发了内部消息。
“你好，我是林薇，我到你办公室跟你当面解释一下文档和权限的问题吧。”
“不用了，你就在群里说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
“有些东西涉及到服务器密码，在群里说不合适。我马上过去，五分钟。”
我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我走到她的办公室，门都没敲就推开了。
她看到我进来，她皱了皱眉。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情况紧急，怕耽误你熟悉项目。”
我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她桌上，打开了那个她声称我写的乱七八糟的配置文件。
“这个文件是数据库连接配置，里面的参数，比如地址、端口、用户名、密码，我都写在交接文档的第三章第二节，还加粗高亮了，你可能没看到。”
我指着屏幕，语气平静地解释。
“至于代码权限，”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
“权限交接需要走IT审批流程，我已经提交了申请，审批人是赵总监。只要他那边通过，权限马上就到你那里。流程邮件五分钟前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抄送了赵总监和整个项目组。”
林安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没想到我准备得这么充分，她想找茬，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哦……是吗？我没注意看。”
她强行挽尊，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站着没动，而是站在她桌前开口。
“安娜顾问，业务要尽快熟悉啊，作为高级顾问可不能指望我这个小喽啰给您擦屁股。”
说完，我也不管她看起来马上要变异的脸，转身出门。
坐在临时工位上，我看着赵鹏和林安娜在我原本的办公室里谈笑风生，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去接水路过那间办公室，不是这两个人是太得意忘记提防别人还是怎么，门竟然只是掩着，并没有关，而他们的谈话确实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站在角落，听了个大概。
原来，赵鹏利用“特派顾问”条款，通过与林氏科技内部一个与他关系不错的中层管理勾结，将林安娜以“熟悉核心项目、便于未来集团内部协作”的名义，推荐并安排成了派驻宏科科技的战略顾问以稳定公司人心，好给自己争取时间携款潜逃。
林氏科技的人并不知道林安娜冒充我的事，只当是一次普通的员工外派锻炼。
林安娜则利用信息差，在同事们面前装作自己是林氏千金，能从赵鹏这里捞一笔不小的收入，还能过一把当千金的瘾。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林氏千金，已经来公司六年了，就站在他们面前。
我轻蔑地笑笑，然后神色如常地走去了茶水间。
他们以为他们赢了，殊不知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下班后，我等同事们都走光了，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
“薇薇？今天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加班了？听着声音不太对，受委屈了？”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嗯，是有点事。”
我简短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我爸明显压着怒火的声音。
“胡闹！他们敢这么对你？我马上给老王打电话！”
“别，爸！”我赶紧阻止他。
“您现在插手，最多就是开除他们，然后呢？我可能恢复原职，但别人会怎么看？只会觉得我是靠您的关系，我之前六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我就看着他们演，让他们自己把戏台搭得高高的，摔得才会更惨。”
我爸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鬼丫头，跟你妈当年一个样，主意大得很。”
挂了电话，我想起下午赵鹏和林安娜在办公室的对话，突然觉得现在似乎就是个好机会。
公司大部分的财务审批和供应商付款系统，底层框架都是我当年带队搭建的。
虽然我现在身份变了，但系统的一些后门和日志访问权限我这里还有。
我用随身携带的加密U盘启动了电脑。
很快，我绕过了常规的用户权限，进入了系统的超级管理员后台。
我开始调阅近半年来所有由赵鹏审批的大额采购和外包服务合同。
很快，一个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蓝海科技”，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小型技术服务供应商。
在过去六个月里，赵鹏以“紧急项目外包”的名义，累计向这家公司支付了近三百万的服务费。
但奇怪的是，我从未在任何项目的人员名单或技术报告中，看到过这家公司的名字或成果。
我心中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