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蒋永诰!打倒地主崽子!”“孩子不懂事,我给你们跪下赔罪了……求求你们,别跟孩子计较……”“儿子,妈妈今天跪下,是为了你们将来能更好地站着。”“儿子,拿好了,这次可别再丢了……”“你们要是通知我儿子,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这些声音,穿过数十载风雨,如刀刻骨,如雨落心。
跪在被苍翠松柏与烂漫山花静静怀抱的父母坟前,跃动的纸钱火光与清香的氤氲青烟,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我心潮翻涌,泪如雨下对着坟茔高声呼喊:“爸爸、妈妈!儿子穷尽半生新著的《均衡管理》五卷,即将出版!……”

骤然间,蒙蒙细雨飘落,一声秋雷划破长空,我猛然醒悟:多年来我反复思索、着力构建的资源均衡、系统韧性、战略退让、家庭稳定、精神传承等抽象的管理理论与生命哲学,其最本源、最顽强的灵魂密码,母亲早已用她的一生,乃至生命,一次次地预先演绎与生动诠释……
脊骨为梁:在屈辱中顽强屹立和自信
母亲宋淑玉,1935年生于山东胶东半岛一户经商兼卜卦的家庭,后被划为“中农”。她貌美秀丽,受过私塾教育,1962年与父亲蒋永诰成婚。父亲祖上经商致富,返乡后家境殷实,后被定为地主。1966年春,母亲带我至长白山与父亲团聚,并添弟妹三人。
父亲精通裁缝、演戏、农业科技,常帮村民代写书信,是村里的“红人”,是公社和县里的农业科技积极分子。母亲以一手好菜和善良心性,维系着与乡邻的和谐。无数个夜晚,母亲在昏黄的灯下,借由唐僧、岳飞、文天祥的故事,将“忠勇”“坚韧”与“气节”刻入我们的灵魂。父亲“教读书写字”的呼唤与母亲“快来吃饭听故事”的催促声交织,成为我人生最快乐的回忆。
“文革”中期,作为村里唯一的地主家庭,我们经历了无尽的磨难。我常被迫戴纸帽随父游街,被排斥在红小兵之外。一个寒冷的雪天,几个贫下中农子弟追到我家院里辱骂:“打倒蒋永诰!打倒地主崽子!”看着父亲麻木痛苦的表情,我愤怒地抄起木棒打伤了他们。母亲当时正怀着小妹,她冲过来夺下我手中的木棒,责打了我一顿:“孩子不懂事,我给你们跪下赔罪了……求求你们,别跟孩子计较……”,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晚上,母亲抱着哭泣的我轻声说:“儿子,今天妈妈的跪下,是为了你们将来能好好地站着。你要记住,拳头解决不了问题,但知识可以。”参加工作后,每当我在企业危机中选择暂时让步,或在商业谈判中懂得适时妥协时,都会想起母亲的那一跪。她教会我的,是在失衡的环境中寻找均衡点的智慧。
许多年后,我在《均衡管理》的“危机博弈”段落中写道:“战略性的退让不是屈服,而是在压力系统中保全核心、积蓄势能的关键。真正的强者,懂得在何处弯曲,以避免在关键时刻断裂。”书桌上的每个字,都凝结着母亲跪在雪地里那坚韧的背影。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位战略导师。

柔肩担道:以匮乏深处定义价值的标尺
上世纪70年代初,“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风气盛行,农村普遍面临口粮不足的困境。母亲总是将有限的食物优先分给父亲和我们兄妹,自己常忍饥挨饿,竭力维系着家庭成员生存的基本平衡。这种在匮乏中优化分配的智慧,成为我日后理解均衡管理的重要基础。
改革开放伊始,父亲靠编写、销售《服装裁缝教程》,让家里酸痛的生活有了起色。然而,命运无情,就在我高考的年初,父亲被火车压死,政策变动又使赔偿无着,全家顿陷绝境。母亲经过深虑后,决定带着弟弟妹妹去上访。临走前,她交代我:“儿子,你安心复习高考。家里的事,有妈在。”
寒冷的冬天,母亲带着弟妹从京城信访被遣返,一名退役军人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母亲,心生怜悯,将一件半旧的军棉袄送给他们。这件棉袄陪伴我度过多个冰冷的寒冬,成为我前行路上最深沉的动力。一千五百多个日夜里,母亲从乡里走到县里,从省里走到北京,扒汽车、扒火车,睡街头,一次次被遣送,一次次再出发。通过母亲的不懈争取,政府给了适度补偿,弟弟安排在乡镇企业上班。奇妙的是,因学妹兼同事私自穿了那件棉袄,我与她竟结为伉俪,这或许正是母亲所播种的“均衡”因子,在岁月中自然结出的“缘分”“心灵感应”“量子纠缠”等自然结果吧。
因为父亲的去世,我高考落榜后,我边务农、教学边复习,在张玉柱校长力排众议的帮助下,担任了小学代课老师,两年后考入柳河农校,成为村里首位“大学生”。当我事业有成接济家用,母亲仍保持极致节俭。母亲去世后,遗物中那由角票凑成的两千多元钱,是这是她一生都在为家庭的“长期均衡”与可持续发展进行着无声的“风险储备”与“资源规划”的证明。
回首望去,母亲虽不懂管理学,也不知什么是均衡管理,但她用一生诠释了均衡管理的精髓:在家族命运突遭“断裂”时,以强大的意志力稳住了这个家的重心,防止了系统的崩溃。这是一种在动态危机中维持家庭系统均衡的伟大实践,母亲是一位无师自通的“家庭CEO”。母亲是我均衡管理思想最早,也是最深刻的启蒙老师。她的行动,是一部写在中华大地上的、最朴素的“危机应对与资源动员”实战教案。

生死抉择:用生命完成家族战略配置
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母亲却以惊人的远见,在时代的失衡中守护着家庭的“精神均衡”。她始终坚信知识的光辉终将驱散阴霾,鼓励我们专注学业,莫为外界所扰。
五岁那年,我因丢失了四毛六分压岁钱嚎啕大哭。为了安抚我,次日天未亮,母亲便背着蔬菜,独自踏上通往二十公里外县城的崎岖山路,去往县城销售直到深夜。途中需经过惊险的过江吊桥,返程途中因雨大路滑不慎跌下山崖,但她咬紧牙关,硬是从山涧中爬出,一步步挣扎着走回了家。母亲一瘸一拐、浑身湿透地出现在门口,递给我一沓被血与水浸透的五毛二分钱:“儿子,拿好了,这次可别再丢了。”几十年过去,我仍时常想起那个雨夜,那份爱的重量成为我日后衡量事业、责任与信誉的终极标尺。
母亲教子,严慈并济。曾有一回,我与发小一起偷摘生产队水果,母亲得知后痛打我一顿,并严正告诫:“再犯便不认你这儿子!”为我筑牢道德底线。后来我初任领导陷入困境,母亲点拨我“正直行事,不贪不占”,还提议将 12.8 万年终奖分给有贡献及生活困难的员工。这“严慈相济”的教养,恰是均衡管理里“约束与激励”艺术在家庭教育中的绝佳呈现。
1988年初冬,我在京办理赴美考察之际,母亲突患癌症需手术。为不影响我的前程,母亲竟站上四楼阳台,以跳楼的决绝方式拒绝医院通知我返回:“如果非要通知我儿子回来,我现在就跳下去。”这件事在医院引起轰动,人们不解:什么样的母亲,会在生命垂危时如此决绝?考察归来,面对五百余名闻讯而来的百姓,母亲那句“好儿子,你没有让妈妈失望。你爸爸在地下会高兴的,老天也在保佑我们全家”,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肯定,更是对她毕生坚持的“知识改变命运”信念的终极验证。
母亲这份超越生死的付出,已不是简单的母爱,而是一种将子女发展置于生命之上的战略抉择。这正是在极端情境下,为实现家族长期发展的“最优均衡”,所能做出的最极致、最悲壮的“资源配置”。

终极托付:母爱在血脉中永恒
母亲出院后住在我家,生活充实愉快。然而,次年三月份,母亲怀揣着对弟弟妹妹的牵挂,毅然决定回到家乡。刚回到家不久,病情便急转直下,但她坚决不让弟弟妹妹告诉我,生怕影响我的工作。
四月中旬,母亲进入癌症晚期,病情愈发严重,医生宣告时日无多。我频繁地奔波返回家里探望,但每次都被母亲严厉地斥责,坚持让我回去安心工作,不要为她分心。我内心的挣扎如同波涛汹涌的江河,充满了无奈、焦虑、感激和动力。
5月24日凌晨,母亲病危,我匆忙赶回。躺在土炕上的母亲骨瘦如柴,无法言语。我们兄妹四人跪在母亲身旁,母亲眼中含泪,面带微笑,艰难地抚摸着我们的脸颊和手。下午三点,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母亲再次用双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示意我将弟弟和妹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刻,母亲完成了生命中最后的均衡布局:长子立业,幼子有依,幼女即将求学,长女将得到兄弟扶持。虽经磨难,但对自己、对丈夫和蒋氏宋氏的祖先都有了交代,她亦知壮志未酬的父亲在黄泉之下需她陪伴,以续爱情亲情。此刻,有我们陪伴在身边,她心中无憾。
在母亲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不仅是一位安详离世的母亲,更是一位功成身退的“战略家”。她用尽一生,完成了对一个家庭系统从生存、稳定到可持续发展的全部布局。她交付给我的,不是一个完美的终点,而是一个具备强大韧性与生命力的“均衡系统”。

精神永续:跨越时代的守望与传承
时光荏苒,而今我已年逾耳顺。回顾来时路,虽历尽坎坷,但幸未辜负母亲当年的血泪与期望。我们兄妹四人,皆已立业成家,各有了一份安稳的事业与生活;晚辈们亦奋发向上,在各自的领域内踏实前行。若母亲在天有灵,看到蒋氏门楣薪火相传、家道日兴,当可告慰。
人生总难尽善尽美。如今,易主的老宅不只是童年记忆的载体,更是我与故土紧密相连的“脐带”,“失根”之憾成了心中隐痛。当下社会,家族观念淡薄、文化传承断层、人际关系疏离,常让我辛酸忧虑。母亲在物资匮乏时,以生命为我们筑起精神不垮的家;如今物质丰裕,我们却面临“家”的消解,实在令人深思。

正是这份深切的忧思,化为了《均衡管理》五卷体系的创作源泉。这套丛书不仅是对企业管理规律的总结,更是对母亲毕生智慧的系统提炼:《均衡管理》提供企业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框架;《策划与发展》是数智时代的决策罗盘;《数智经济》深度剖析技术驱动的产业变革逻辑;《立体人生·哲思范式版》构建多维成功的生命操作系统;《立体人生·励志商战版》见证均衡智慧如何在跌宕起伏中诠释韧性、抉择与超越。
如今,我将这凝结着母亲一生智慧的《均衡管理》五卷奉献给世人。这不仅是企业管理的方法论,更是献给老一辈的永恒赞歌。是你们在价值的废墟上守护价值,在精神的荒漠中开凿泉眼。是你们用最朴素的一生,书写了关于“家、国、人”的最深刻管理学。
我愿成为一座桥梁,以《均衡管理》为基,将老一辈的坚韧与远见,传递到这个浮躁的时代。让母亲的脊背所承载的精神,不仅成为我生命中的光,也能成为照亮更多迷惘心灵与组织的永恒之光。